第一回 立春啟蟄·玉女耕雲種玉籽 金烏銜日破寒岩
    一、凍土裂處現瓊胎
    太行南麓的風總是帶著股子倔勁，立春前三日便開始往山縫裏鑽，像把看不見的錐子，要將封凍了整冬的懷川大地撬出些活氣來。溫縣城外的壚土地裏，有團青白之氣正順著地脈遊走，所過之處，凍土表層裂開蛛網狀的細紋，滲出星星點點的露水，在晨曦裏折射出七彩光暈。
    “山遇，該醒了。”
    蒼老的呼喚聲從土層深處傳來，驚醒了沉睡在九尺土下的生靈。形如玉筍的根莖輕輕顫動，頂芽處的鱗片簌簌張開，露出點鵝黃嫩芽。裹在根莖外的土黃色外皮裂開細紋，露出內裏羊脂般溫潤的肉質，隱約可見淡紫色的筋脈流轉，似有霞光暗藏。
    懷山藥精靈山遇舒展著新生的肢體，指尖撫過纏繞周身的土靈絲絡。這是她第三百六十次蘇醒，每到立春時分，便會從休眠的塊莖中化出人形。素白襦裙上沾著細碎的土粒，烏發間纏繞著去年深秋埋下的山藥藤須，發梢還凝著顆晶瑩的冰晶——那是冬至那場暴雪留下的饋贈。
    “土地公公，今年的凍土格外硬呢。”山遇踮腳踩在田壟上，鞋底碾過凍土時發出細碎的哢嚓聲。遠處的太行山如墨綠屏風，山腰間還掛著未化的殘雪，晨光掠過峰頂時，驚起一群灰鶴，翅影劃破青空，驚落幾星碎玉般的雪粒。
    拄著棗木拐杖的土地公公從田頭的老槐樹下現身，紅袍上的雲紋繡線泛著微光，腰間掛著的銅鈴鐺沾著新泥。“北風寒流滯留了七日，你瞧這壚土，”他用拐杖戳了戳地麵，土層裂開處露出泛紅的土塊，“比往年多了三分鐵性。不過你看那邊——”
    山遇順著他的拐杖望去，隻見沁河蜿蜒如銀帶，河麵上的薄冰正發出細碎的炸裂聲，冰縫裏湧出的河水泛著青苔的綠意。南岸的柳樹林裏，有幾枝柳條已抽出鵝黃嫩芽，在風中輕輕搖曳，像是誰隨手蘸了春顏料在畫紙上點染。
    二、雲耕雨播育靈根
    寅時三刻，第一縷春風掠過懷川大地。山遇站在田中央，雙手結出靈訣，腕間纏繞的山藥藤須突然化作萬千綠絲，如蛛網般鋪展開來。那些凍土裂縫裏滲出的露水被綠絲牽引著匯聚成細流，在田壟間勾勒出八卦圖案。
    “今年要種‘鐵杆青’還是‘太穀白’？”土地公公蹲在田邊，從袖中取出個古樸的木盒，盒蓋上刻著五穀豐登圖，打開時露出數十顆色澤各異的種子。山遇湊近細看，見有的種子泛著青玉光澤，有的裹著層薄如蟬翼的金粉，其中一顆墨色種子尤為特別，表麵流轉著星辰般的微光。
    “就用去年霜降時收下的‘七星紫’吧。”山遇指尖拂過那顆墨色種子，種子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驚飛了停在槐樹上的麻雀。土地公公點點頭，將木盒中的種子盡數倒入她掌心，每顆種子觸到她肌膚時，都留下一道淡紫色的靈紋。
    卯時初，天際泛起魚肚白。山遇輕揮手，萬千綠絲化作耕犁，在八卦田壟間翻耕土地。看似堅硬的壚土在靈絲下如酥酪般裂開，翻起的土層裏混著去年埋下的腐葉，散發出濕潤的草木香氣。她赤足踩過新翻的土地，每一步都留下淡紫色的腳印，那些腳印很快滲進土中，化作細密的根係網絡。
    “春雨將至，需趕在辰時前播完種。”土地公公抬頭望著東方漸起的雲層，山遇聞言加快動作，掌心的種子化作流光，紛紛落入耕好的壟溝。當最後一顆“七星紫”種子入土時，第一滴春雨恰好落在她眉心，清涼中帶著鬆針的氣息。
    三、赤焰焚原驚玉魄
    春雨初歇時，山遇正跪坐在田邊，用指尖為剛發芽的幼苗梳理脈絡。嫩黃的芽尖上掛著雨珠，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她能感受到土壤裏的靈氣正順著根係源源不斷地湧入幼苗，每株芽苗都像是微小的光泉，在晨光中輕輕顫動。
    “好個生發之氣！”土地公公撚著胡須讚歎，忽然鼻翼微動，“不對，有焦糊味——”
    山遇猛地抬頭，隻見西北方的山坳裏騰起滾滾黑煙，風中隱約傳來劈裏啪啦的爆響。她站起身時，裙角掃過幼苗，那些嫩芽突然發出急促的輕鳴，像是感知到了危險。遠處的灰鶴群再次驚起，這次卻是朝著相反方向疾飛，翅膀拍打空氣的聲音裏帶著慌亂。
    “是山火！”土地公公拐杖重重頓地，田頭的老槐樹突然劇烈搖晃，無數槐花簌簌落下，在半空化作金色屏障。山遇來不及多想，縱身躍向起火處，素白裙裾在風中獵獵作響，發間的山藥藤須自動纏成護腕，指尖凝聚起淡紫色的靈霧。
    待她趕到山坳時，火勢已蔓延至半坡。不知何處來的野火借著風勢，正瘋狂吞噬著枯黃的野草和灌木，火焰舔舐著岩石時發出刺耳的爆裂聲，熱浪卷起的灰燼落在她臉上，燙得生疼。山遇看到火場中央有棵百年老鬆，樹幹已被火焰包圍，樹冠上的鬆鼠正抱著鬆果尖叫，樹下的洞穴裏還蜷縮著幾隻尚未睜眼的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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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救生靈！”她輕揮手，靈霧化作藤蔓，纏住鬆鼠往安全處送去。野兔洞穴周圍的草已燒得差不多，山遇指尖凝聚出冰棱，在洞口周圍築起一圈冰牆，暫時阻擋住火勢。但火勢太大，藤蔓和冰棱在高溫下很快開始融化，她能感覺到靈元正在急速消耗，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
    四、青鸞銜雨潤春芽
    就在山遇快要支撐不住時，天際突然傳來清越的鳥鳴。她抬頭望去，隻見一隻青鸞破雲而來，羽翼上的青色流光掃過火場，所過之處，火焰竟如澆了水般滋滋熄滅。青鸞背上騎著位身著青裳的女子，腰間懸著玉淨瓶，瓶口正源源不斷地灑下甘霖。
    “雨師娘娘！”土地公公不知何時趕到，連忙拱手行禮。雨師微微一笑，玉淨瓶輕輕晃動，漫天細雨傾盆而下，火場中騰起大片白霧，焦糊味漸漸被清新的草木香取代。山遇趁機召回靈絲，將剩餘的火苗一一撲滅，待最後一絲火星熄滅時，她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著跪倒在焦黑的土地上。
    “小姑娘，沒事吧？”雨師化作人形走來，指尖拂過山遇發間的焦痕，那些被火燎過的藤須瞬間恢複如初。山遇抬頭，看到雨師眼中流淌著星河般的光芒，唇角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像是春日裏最柔和的風。
    “多謝娘娘救命之恩。”山遇掙紮著要行禮，被雨師輕輕扶住。土地公公這時也趕上來，看著滿目瘡痍的山坳，搖頭歎息：“也不知這火從何而起，往年立春從無此劫……”
    雨師目光遠眺，隻見太行山脈深處有幾縷黑氣閃過，轉瞬即逝。她唇角微抿，卻未多言，隻是從玉淨瓶中倒出幾滴甘露，灑在焦土上：“此乃東海靈雨，可助草木重生。你且用心照料，三日後當有新綠。”
    山遇接過甘露，指尖觸到那水珠時，隻覺一股清涼直透心脾，疲憊感頓時消退了幾分。她將甘露輕輕灑在老鬆樹下，焦黑的樹根處立刻冒出幾點嫩芽，鵝黃中帶著點倔強的翠綠，像是對劫難的無聲反抗。
    五、星籽初萌藏玄機
    暮色四合時，山遇回到田壟。經曆了這場火災，她本以為剛種下的種子會受影響，卻驚訝地發現八卦田壟裏一片靜謐，嫩芽們安然無恙，甚至比之前更顯精神。尤其是那株“七星紫”，嫩芽已長成三寸高的苗，七片嫩葉上各有一個淡紫色的星斑，在月光下隱隱發光。
    “此子不凡。”土地公公不知何時回到田頭，手裏捧著盞菊花茶，茶香混著泥土的氣息，格外清新。山遇蹲下身，指尖撫過“七星紫”的葉片，感受到一股不同於尋常山藥的靈氣在脈絡裏流轉，那氣息中似乎蘊含著星辰的軌跡，又帶著大地的厚重。
    “土地公公，您說這火……”山遇欲言又止，想起雨師看到黑氣時的神情，心中隱約有不安。土地公公輕歎一聲，仰頭飲盡杯中茶：“天地循環，自有定數。懷川大地靈氣匯聚，難免招覬覦。你且記住，這‘七星紫’是百年前那位仙人所贈，其中自有玄機……”
    他的話音未落，天際突然劃過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光墜入太行山脈。山遇抬頭望去，隻見流星墜落處騰起一片紫光，與“七星紫”葉片上的星斑遙相呼應。嫩芽突然劇烈顫動，葉片上的星斑連成北鬥形狀，一道微光順著根係鑽入地下，不知去向。
    “看來，有些緣分，是時候該續上了。”土地公公捋著胡須，目光深邃如古井，“山遇，明日雨水節氣，你需去沁河取些‘龍抬頭’時的活水，再采三朵迎春蕊，為師這株‘醒春茶’，該開了。”
    山遇點頭應下，目光再次落在“七星紫”上。嫩葉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像是在訴說著某個古老的秘密。遠處的沁河傳來潺潺水聲，混合著春蟲初醒的鳴叫，構成一曲生機盎然的夜曲。她站起身，素白裙裾掃過濕潤的泥土，留下一串淡紫色的腳印，如同撒在人間的星辰，等待著明日的雨水，澆灌出更璀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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