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第三章
    後土織壤
    卻說青冥扶風之亂後，懷川大地雖得風靈庇佑，卻在孟夏時節突現異象：靈韻泉的泉水渾濁如泥，太行山脈的岩石表麵滲出黑色黏液，最駭人的是藥田的土壤竟如鐵石般堅硬，新播的地黃種芽剛露頭便蜷縮而死，老株的根莖也逐漸開裂，滲出暗紅汁液。
    地黃仙子以指尖叩擊土塊，竟發出金石之音，細觀土壤紋路，隻見原本交錯如脈絡的地力絲線皆已斷裂，代之以蛛網般的黑色裂痕。玄霜靈狐銜來一捧山土，毛色竟沾上幾縷灰敗：“太行的地脈正在腐壞，這是……後土神壇的警示。”
    二人循著地力斷裂的方向尋至太行深處，忽見一座被藤蔓纏繞的古老祭壇。祭壇中央豎立著半截斷碑，碑身刻著“後土”二字，筆畫間填滿了凝固的黑血。斷碑周圍，九條石雕巨蟒盤成環形，蟒口大張，似在吞噬著什麽。
    “這是上古後土祭壇，”仙子輕撫斷碑，碑身突然震動，滲出幾滴金色液體，“傳說後土娘娘曾在此鎮壓地脈戾氣，如今鎮壓失效，怕是……”
    話音未落，地麵突然裂開一道深縫，漆黑的裂縫中傳出沉悶的心跳聲。無數黑色觸須破土而出，纏繞住二人腳踝，觸須表麵布滿細小的嘴，每張嘴都在尖嘯著“還我肉身”。玄霜靈狐急忙揮尾斬斷觸須，卻見斷口處湧出的不是血液，而是帶著腥氣的土漿。
    “是地脈戾魂！”一個厚重的聲音從地下傳來，祭壇中央的斷碑竟緩緩升起，化作一座高達百丈的石巨人。巨人渾身布滿青苔與裂痕，腰間纏繞著九條石蟒，掌心托著一方龜裂的土印，“吾乃後土座下土伯，守護此壇千年。如今戾魂吞噬地脈，唯有尋回‘後土織壤梭’，方能重織地脈。”
    土伯張開掌心，露出半枚布滿鏽跡的梭形神器：“此梭本有兩枚，一枚在吾手中，一枚墜入‘黃泉歸墟’。若能合二為一，以地黃靈韻為線，可修補地脈裂痕。”
    地黃仙子接過斷梭，隻覺一股沉鬱的地力順著指尖傳來，竟將她的靈力壓得隱隱作痛：“黃泉歸墟……可是那連接生死的幽冥入口？”
    土伯點頭，石蟒突然齊聲嘶吼，指向西方：“歸墟入口就在太行以西的‘墜魂崖’，但入口每隔百年才開一次，恰在今夜子時。不過……”他的聲音突然低沉，“歸墟中鎮守著後土座下的幽壤獸，此獸以生靈精魄為食，你們需得小心。”
    子時三刻，墜魂崖頂烏雲翻湧，崖底傳來隱約的濤聲，卻不是水響，而是無數亡魂的嗚咽。地黃仙子以雷澤龍珠照亮崖壁，隻見崖底雲霧中懸浮著一座倒懸的城池，城池的屋頂向下，尖塔插入雲霧，正是傳說中的黃泉歸墟。
    “跟緊我，莫要回應任何呼喚。”玄霜靈狐的尾巴泛起幽藍光芒，這是她用千年修為凝聚的“引魂光”，可在幽冥中辟出生路。二人順著崖壁垂下的藤蔓滑落，剛觸及歸墟城門，門縫中突然伸出無數枯手，每隻手上都戴著刻有生辰八字的銀鐲。
    “給我血肉……給我肉身……”枯手們顫抖著，鐲子裏滲出黑色液體，“我們被困在這裏五百年了……”
    地黃仙子心如刀割，卻深知不能分心。她取出隨身的地黃幹片，幹片遇幽冥之氣竟化作金色蝴蝶，引開枯手。城門應聲而開，門內是一條由白骨鋪成的道路，道路兩旁立著無數石燈，燈油竟是凝固的人血。
    行至道路盡頭，一座巨大的土壇赫然眼前。壇中沉睡著一隻巨龜，龜甲上布滿人類麵孔，每一張麵孔都在開合著嘴巴，吐出地脈斷裂的畫麵。巨龜腹中插著半枚織壤梭，梭身纏繞著無數鎖鏈，鎖鏈另一端連著壇邊的十六根石柱。
    “那就是幽壤獸。”玄霜靈狐的聲音有些顫抖，“看它龜甲上的麵孔，都是試圖奪取織壤梭的人……”
    話音未落，幽壤獸突然睜開眼睛，那是十六雙不同顏色的眼睛，每雙眼睛都映出二人的倒影。龜甲上的麵孔同時發出尖嘯，十六根石柱轟然倒塌，鎖鏈如活物般纏向二人。
    地黃仙子揮動斷梭，斷梭與龜甲相撞，竟激發出萬道金光。她這才發現，斷梭上的鏽跡原是凝固的地力，此刻遇幽冥之氣，竟化作流動的金河。玄霜靈狐趁機咬斷最粗的一根鎖鏈，卻見鎖鏈斷裂處噴出黑色泥漿，泥漿落地即化作猙獰的土偶。
    “用地黃靈韻！”仙子急喚，拋出懷中所有地黃種子。種子在幽冥中迅速發芽，開出的花朵竟如燈籠般照亮四周。土偶觸到花香，紛紛碎裂成齏粉，幽壤獸的眼睛裏也閃過一絲迷茫。
    趁此機會，仙子躍至龜背，將斷梭嵌入凹槽。刹那間，金河與龜甲上的裂痕共鳴，竟織出一張金色的地脈之網。幽壤獸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龜甲開始劇烈震動，眼看就要將二人甩下。
    “快！用你的靈魄為線！”玄霜靈狐不知何時已躍上龜首，尾巴死死纏住一根石柱，“我來引開它！”
    地黃仙子搖頭，取出泉月靈珠：“還記得雪穀擷春時我說的話嗎？我們早已是一體。”她將靈珠按在龜甲中央，靈珠化作萬千光點，與金河融合，竟在幽壤獸體內照出一條金色脈絡。原來，這幽壤獸本是後土座下靈獸，因誤食戾魂才陷入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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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靈韻洗髓，以地黃煥魂！”仙子念動咒語，藥田中的地黃精魄竟穿越幽冥，化作金色絲線。她手持織壤梭，在龜甲上飛速穿梭，每織過一處，龜甲上的麵孔便露出釋然的表情，最終化作點點星光升入天際。
    當最後一道裂痕補全時，幽壤獸發出悠長的嗚咽，竟化作一尊石龜，龜甲上的紋路正是懷川大地的地脈圖。地黃仙子取出完整的織壤梭，梭尖挑起一縷幽冥之氣，竟織出一塊帶著星光的土壤。
    回到現世，土伯已在祭壇前等候。他接過織壤梭，輕輕一揮，太行山脈的黑色黏液竟逆流回地脈深處，靈韻泉的泉水重新清澈，藥田的土壤如海浪般翻湧，重新變得鬆軟肥沃。更神奇的是，新翻的土壤中竟自動長出成片的地黃，每一株的根莖上都纏繞著金色的地脈絲線。
    自那以後，懷川的地黃有了“後土織壤”的傳說。百姓們發現，用這裏的土壤種植的地黃，不僅藥效驚人，更能治愈土地的貧瘠。每當雷雨過後，藥田中總會出現形似石龜的土堆，扒開土堆，便能看到泛著金光的地黃根莖，如同大地母親最珍貴的饋贈。
    地黃仙子將織壤梭供奉在靈韻泉畔，每當新月升起，梭子便會自動織出縷縷地力，修補天地間的裂痕。而玄霜靈狐，從此多了一項樂趣——她常蜷在石龜背上，看仙子用織壤梭編織月光與地力，聽風穿過地黃葉片時，發出如同織機運轉的沙沙聲。
    在這片被後土祝福的土地上，懷地黃的根係深深紮入地脈，吸收著來自遠古的力量。人們說，每到深夜，若靜下心來，便能聽見地下傳來隱約的織機聲，那是後土娘娘在雲端，用懷地黃的靈韻，繼續編織著人間的生機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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