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立夏·小滿：赤帝燃犀焚癘氣，焦葉承露斂君火
    詩曰：
    赤日熔金暑氣揚，熏風拂檻芰荷香。
    焦心未肯隨流俗，獨抱清陰斂太炎。
    話說孟夏之初，赤帝祝融駕赤螭車巡行南方，所過之處，江河沸湯，山陵冒火，連那昆侖玉雪亦化汞流金。時當立夏，鶉火之次懸於南天，少陰君火司天，陽明燥金在泉，中原大地忽發大頭瘟，患者初起惡寒發熱，繼而頭頸紅腫如瓠瓜，焮熱疼痛不可觸，甚者腫連耳目，口不能開，呼吸中噴出腥熱之氣，觸木則木腐，觸石則石焦。
    黃芩方至洛陽東門外，見護城河上浮滿死魚，鱗片皆赤如丹砂，城樓上符幡歪斜，守城士卒麵戴浸過醋水的布帕，卻仍掩不住麵上青腫。她登上方山望氣，隻見城中火氣衝天，如赤龍盤結，其中夾雜濁黃之氣，知是君火亢盛，兼太陰濕土受侮，熱毒與濕濁搏結於三陽經。“《靈樞》雲‘陽受氣於四末，陰受氣於五藏’，今三陽熱毒上攻頭麵，當以苦寒直折其勢。”
    卻說小滿節氣，天未破曉，黃芩已登邙山采露。但見百年柏樹枝葉間垂珠如串，每顆露珠皆映著南鬥六星之象。她以青磁碗接露，至卯時三刻，碗中露水溫潤如玉，隱隱有金氣流轉——此乃取柏葉屬金，能製火之炎上，露為秋氣所凝，可引藥入肺經。正采時，忽聞鬆間有人長吟：“苦能泄結，寒能勝熱，酒炒則行，生用則清。”循聲尋去，見一童子赤足立於鬆頂，麵如赤金，頂生七枚連珠，正是黃連精。
    “清陽仙子別來無恙？”黃連精躍下樹，袖中飄出《湯液經法》殘卷，“今歲火運太過，當以苦泄之，吾二人同屬火性，正可相須為用。”黃芩視其手中殘卷，見“火宮”篇中繪著二草配伍之圖，心中豁然：黃芩清上焦肺火，黃連瀉中焦心火，二藥相須，如釜底抽薪，可降炎炎之勢。遂與黃連同至疫區，取黃芩莖葉生搗為霜，黃連根莖磨作金粉，以井底泥調如糊，敷於患者頭麵腫處，複以柏葉露水煎二草為湯，加蜜少許和服。
    看官且知，此中暗藏玄機：井底泥稟地水之陰，能引浮遊之火下行；蜜炙取土氣，可防苦寒傷中；生黃芩性輕揚，走肺經而散頭麵熱毒，炒黃連性沉降，入心胞而清胸膈鬱火。敷藥之時，但見患者腫處滋滋冒熱氣，如霜雪遇火，半日即消三分，三日則腫退痂落，竟無瘢痕。洛陽百姓扶老攜幼，跪於邙山之下，見黃芩與黃連立於雲端，衣袂間火德星與熒惑星交相輝映，方知是火神臨世。
    正施藥間，忽有繡簾牛車疾馳而來，車中傳來婦人痛呼。掀簾視之，見一孕婦蜷臥錦褥，麵色潮紅如醉，項頸布赤疹如錦紋，雙手按腹作安胎狀，腹中胎動如擂鼓。黃芩以指尖輕觸其腕，脈滑數而芤，知是暑熱內侵胞胎，擾動血海。“夏屬火，心主之，胎賴血養，今心火亢盛則血分受熱，如釜中湯沸，安能安胎？”她取自己三年陳根，置於銅鍋中，以蜜水拌炒至焦黑，煙色如墨卻香氣沉厚，研末後以溫酒送服。
    孕婦服後，腹中躁動漸緩，麵上赤疹亦如晚霞退去。黃連精在旁問曰：“何以用焦黑之品？”黃芩答曰：“心屬火，脾屬土，火能生土。今炒根至焦，是取火生土之意，土旺則能載胎；蜜為百花之精，得土氣最厚，與焦苦相合，可健脾寧心；溫酒引藥入血分，血得溫則行，得寒則凝，此乃反佐之法也。”言畢，取安胎藥渣埋於車轍之處，次日竟生出紫草，莖頂開白花如蓮，此乃後世紀胎動不安之“芩術安胎散”淵源。
    至小滿夜深，黃芩登城樓望氣，見洛河之上浮光躍金，如赤龍戲水，而南岸民居卻有黑氣如絮，纏繞不去。她踏水而至，見巷中多有小兒夜啼，聲尖如猿，目中生翳如蟬翼，舌下腫起如小舌。“此乃心脾積熱上攻，《顱囟經》雲‘小兒純陽，無煩益火’，今暑熱傷陰，致心脾之火循經上炎。”遂采來小滿日正午開花的黃芩，取花瓣陰幹為末，以人乳調塗小兒舌下，兼用燈芯草煎湯送服。
    但見人乳遇藥末，瞬間化作淡金色液體，如辰砂入乳，小兒服後，啼聲漸轉柔和，目中翳膜亦隨眼屎排出。有乳母好奇問：“何以用花瓣？”黃芩指其鬢間金蕊：“花者，草之精也，得夏火之氣而輕清上達，故能走頭麵諸竅；人乳屬陰，能製火之燥烈，此乃以陽化陰，以陰和陽之道。”說話間，指尖金蕊飄落小兒枕邊，竟化為流螢，尾部熒熒如小燈，照亮舌下消腫之處。
    正是：夏火炎炎灼萬類，草仙妙手濟群生。欲知芒種時節如何破營血之毒，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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