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這是什麽話？
    他們現在是在進行一場關係到“霓裳”未來命運的商業談判，對麵坐著的，是港島商界舉足輕重的人物。
    而他如此自然地，給她夾了一個蝦餃，這個動作親密讓趙小麗心慌意亂。
    她的臉頰，剛剛才降下去一點的溫度，再一次不受控製地，轟然燒了起來。
    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對麵黃永福的表情。
    完了，這下更說不清了。
    她這個“品牌創始人”的專業形象，是不是已經徹底崩塌了？會不會被當成一個靠著男人上位的花瓶？
    這時，對麵傳來了黃永福的一聲輕笑。
    “嗬嗬，梁先生，真是體貼啊。”
    他的普通話依舊帶著濃重的口音，但這次，話語裏的那份調侃意味，趙小麗聽得清清楚楚。
    “趙小姐有梁先生這樣的合作夥伴，真是好福氣。”
    果然，被誤會了。
    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頭，指甲都快要嵌進掌心的肉裏。
    她該怎麽解釋？說他們不是那種關係？可她剛才還挽著他的手臂，他剛才還扶著她的腰。
    現在，他又當著人家的麵，給她夾菜。
    她下意識地，再一次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邊的男人。
    梁文浩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
    他隻是側過頭，低頭看著趙小麗，眉頭蹙了一下。
    “怎麽不吃？”
    “涼了就不好吃了。”
    說完，他用下巴，朝著她麵前小碟子裏的那個蝦餃，輕輕點了點。
    趙小麗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輪廓分明的側臉，看著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大腦裏那根名為“理智”的弦斷了。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了筷子。
    她的手，還有些微微發抖，但她還是努力地，將那個晶瑩剔透的蝦餃，夾了起來。
    然後，在兩道目光的注視下，她將蝦餃，送進了自己的嘴裏。
    蝦餃皮薄餡大，q彈爽滑。
    新鮮的蝦仁在齒間爆開，帶著一股清甜的汁水。
    很好吃，是她從未吃過的好味道。
    可此刻，她卻有些食不知味，滿腦子都是身邊這個男人。
    她機械地咀嚼著，吞咽著，看到梁文浩的眉頭，舒展開了。
    他轉過頭，看向黃永福，臉上帶著笑意，用粵語回了一句什麽。
    趙小麗聽不懂，但她看到，黃永福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意味深長。
    黃永福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然後將目光，重新落回到趙小麗的身上。
    “趙小姐，剛才梁先生說，你們‘霓裳’去年的銷售額，有三千萬。這個數字，在內地市場，應該算是很了不起了吧？”
    話題，終於又回到了正軌。
    趙小麗的心神，也瞬間被拉了回來。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壓下去，努力回憶著昨天晚上背下的資料。
    “福伯您過獎了。”她開口，聲音比她預想的要平穩許多，“三千萬這個數字，隻是一個開始。內地的市場非常大，我們的目標，是未來三年，將這個數字，翻上十倍。”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翻上十倍？那就是三個億！
    這個數字，是她昨天晚上在筆記本上，自己偷偷寫下的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她沒想到，在這樣的場合，她居然脫口而出了。
    說完，她就後悔了。
    這是不是太狂妄了？會不會顯得太不自量力？
    她緊張地看向梁文浩，想從他臉上看到不悅或者否認。
    然而，沒有。
    梁文浩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手裏把玩著茶杯。
    他的平靜，給了趙小麗巨大的勇氣。
    她挺直了脊背，迎向黃永福那雙藏在金絲眼鏡後麵，審視的目光。
    黃永福聽完她的話，沒有立刻表態。
    他隻是用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麵。
    茶室裏的人聲鼎沸，漸漸離他們遠去了。
    過了許久，黃永福才停下了敲擊的動作。
    “趙小姐，有雄心是好事。”他慢悠悠地說道，“不過，東南亞的市場，和內地不同。這裏的競爭，比你想象的要激烈得多。我們有來自日本的品牌，有來自歐美的品牌，還有港島本地的無數個牌子。你們‘霓裳’，憑什麽認為，自己能在這裏，站穩腳跟？”
    尖銳而直接。
    趙小麗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著，將母親趙淑芬曾經說過的那些話，和自己對服裝市場的理解，迅速地整合起來。
    “福伯，您說的沒錯，競爭確實激烈。”她穩住心神，緩緩開口，“但是，我們有我們的優勢。”
    “第一，我們的設計。‘霓裳’的設計，融合了傳統的東方元素和現代的審美，這是歐美品牌所不具備的。對於同屬華人文化圈的東南亞市場，我相信，我們的設計，能引起更強的文化共鳴。”
    “第二，我們的價格。相比於歐美和日本的大牌，我們的生產成本更低，這讓我們在定價上，擁有更大的靈活性和競爭力。我們可以做到，用更親民的價格，提供不輸於大牌的設計和品質。”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趙小麗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我們更懂未來的趨勢。我們知道，未來十年，二十年，中國內地將成為全世界最大的消費市場。而‘霓裳’，將是這個市場裏，成長最快的品牌。和我們合作，就等於提前鎖定了這個未來。”
    她不知道，自己說得對不對，好不好。
    她隻能看到，黃永福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了。
    他隻是定定地看著她，鏡片後的那雙眼睛裏，情緒複雜，看不出喜怒。
    就在趙小麗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她放在桌下的那隻手，忽然被一隻溫熱的大手，輕輕地覆蓋住了。
    是梁文浩。
    他的手掌，寬厚，幹燥，帶著讓人心安的溫度。
    他隻是那麽輕輕地，覆蓋在她的手背上，卻充滿了力量的支撐。
    趙小麗猛地一顫，所有的緊張和不安，在這一瞬間，仿佛都被那股熱度，給撫平了。
    她沒有抽回手。
    她隻是任由他，那麽握著。
    然後，她聽到梁文浩開口。
    “福伯，趙小姐說的，就是我想說的。我們帶著誠意來，也帶著實力來。我們需要的，不是一個簡單的經銷商，而是一個能和我們一起，開拓未來的戰略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