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同和醫館後，柳安芷就順便去了一趟絳仙閣。
    踏入絳仙閣時，陳硯正伏在櫃台前仔細研磨一盒新到的珍珠粉。他戴著青布方巾，眉目清秀，像個文弱書生，可執玉杵的手卻極穩，每一分力道都恰到好處。
    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抬："客官稍候，這批珍珠粉需得再研半刻鍾才夠細膩..."
    "陳掌櫃倒是認真。"柳安芷輕笑。
    陳硯手腕一抖，玉杵差點脫手。他慌忙摘下沾滿粉屑的方巾，從櫃台後繞出來行禮："東家！小女前日發熱，多虧您送的藥..."
    二樓雅間裏，柳安芷翻著賬本，陳硯小心地捧著一盒胭脂樣本："按您教的方子，加了白芷的"雪肌粉"賣得最好，隻是..."他猶豫著指向某頁，"敬王府上月強買了三十盒"絳仙淚"，給的銀錢還不足五成..."
    "趙淩琛..."柳安芷指尖在"敬王府"三個字上重重一劃，墨跡暈開如血。那日地道裏彌漫的"醉海棠"甜香仿佛又縈繞鼻尖，腕上被繩索勒出的紅痕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
    陳硯見她神色不對，連忙倒了杯寧神茶："東家放心，我已經把最次的陳貨給了他們..."
    "從今日起。"柳安芷突然將茶杯往案上一擱，"絳仙閣一片花瓣都不許流入敬王府。"
    陳硯臉色發白："可...可那是親王..."
    "他若強要——"柳安芷摸了摸腰間的鎏金鈴鐺，眼中盡是冷意，"就讓夥計們說，東廠的刀最近缺磨刀石，讓他們王爺直接來找我。"
    柳安芷指尖輕點賬冊，抬眸看向陳硯："三日後，同和醫館會送來一批藥材。"
    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陳硯抬眸仔細聆聽。
    "白芷、珍珠粉、蘇合香——都是上品。"她指尖在案上虛畫了幾道，"這批藥，要在端午前製成新品。"
    陳硯眼睛一亮："東家是想趁著端午宴席，將絳仙閣的名號徹底打響？"
    柳安芷唇角微揚："不錯。"
    她從袖中取出一張精巧的圖紙，鋪在案上。陳硯湊近一看，竟是新設計的胭脂盒樣式——檀木為底，鎏金描邊，盒蓋上雕著纏枝芍藥，花蕊處嵌一粒細小的紅玉，華貴卻不顯俗豔。
    "這批新品，就叫"朱砂淚"。"柳安芷指尖輕點紅玉，"色如朱砂，潤若晨露，我要讓京中貴女們一見傾心。"
    陳硯細細記下，卻又有些遲疑："東家，這紅玉若是鑲嵌，成本怕是..."
    "無妨。"柳安芷眸光微閃，"敬王府上月強買的那三十盒"絳仙淚"，不是還欠著五成銀錢？"
    她輕輕一笑："就用他們的賬，來抵這批"朱砂淚"的本錢。"
    陳硯先是一愣，隨即會意，也跟著笑起來："東家高明。"
    "記住——"柳安芷神色微肅，"這批胭脂，用料務必精細，尤其是蘇合香，必須親自驗過，絕不能出半點差錯。"
    陳硯鄭重點頭："東家放心，我親自盯著。"
    柳安芷滿意地頷首，又補充道："端午前，我會再來一趟，看看成品。"
    她起身欲走，忽又想起什麽，回頭道："對了，你女兒近日可好些了？"
    陳硯連忙道："多虧東家上次送的藥，已經大好了。"
    柳安芷點點頭："端午那日，帶她來閣裏玩吧，我讓人備了些小玩意兒給她。"
    陳硯眼眶微熱，深深一揖："多謝東家。"
    他心中感慨——這位東家，看起來什麽都不懂，還曾頂著草包之名，心思卻細膩如水，點子層出不窮，還是非分明。
    絳仙閣有她，何愁名號不響？
    柳安芷語氣稍緩："你女兒不是最愛"糖纏"？明日我讓廚娘做些送來。"她從袖中取出張藥方，"這是新配的養顏方子，做成胭脂後先送你夫人試用。"
    陳硯眼眶微紅，正要道謝，卻聽樓下傳來喧嘩。推開窗一看，幾個西域商人正在對麵酒樓卸貨，鎏金箱籠在陽光下格外刺目。
    "去打聽打聽。"柳安芷眯起眼，"西域人走得這麽急，箱子裏裝的恐怕不是香料..."
    陳硯鄭重點頭，將藥方仔細收進貼身的荷包——那裏還裝著小女兒編的平安結。他知道，這位東家給的不僅是生計，更是護他妻女周全的承諾。
    走出絳仙閣，柳安芷站在長街盡頭，望著鋪前絡繹不絕的客人，眸中映著晨光，思緒卻已飛遠。
    她想要的，從來不隻是一個小小的胭脂鋪。
    絳仙閣的"朱砂淚"隻是第一步。
    她要將這裏打造成一個集變美與養生於一體的地方——胭脂水粉隻是表象，真正的價值，在於那些融入藥材的養顏秘方。
    貴女們買了胭脂，便會好奇背後的藥理；知曉了藥效，便會想要調理內裏。
    到那時，她名下的綢緞莊便可推出藥熏衣料，茶樓能賣養顏花茶，連首飾鋪都能打造一些內藏香藥的珠釵……一環扣一環，鋪鋪相連。
    微風拂過，腕間的鎏金鈴輕響，柳安芷垂眸看了一眼。
    宋知淵的庇護固然好，可她不願永遠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更別說在原書裏，宋知淵再過一年多就“死”了。雖說劇情可能已經發生了變化，但東廠督主夫人的名頭再響亮，那也是別人給的。
    她想要的，是旁人提起她時，先想到的是"絳仙閣東家"，是"養顏秘方的開創者"，而不是"宋知淵的妻子"。
    西域使團雖退，但京中風雲未定。敬王虎視眈眈，柳安苒暗中窺探，就連風鬆月……
    想到醫館裏那道溫潤卻複雜的目光，柳安芷指尖微微收緊，這個同和醫館的少主，想來身份也沒那麽簡單。
    她得盡快鋪開自己的網，在各方勢力徹底撕破臉前，擁有足夠自保的資本。
    端午的"朱砂淚"，便是她拋向京城的第一枚棋子。
    "夫人。"
    身後傳來齊木的聲音，柳安芷收斂神色，轉身時已恢複如常。
    "督主讓屬下接您回府。"
    她頷首，邁步走向馬車，裙擺掃過青石板，像一片無聲落下的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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