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骨妝紅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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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的梆子聲撞碎暮色時,醉月樓三層飛簷下的琉璃燈逐一亮起。
陸九霄攥著半截梳篦站在街角,右眼蒙著的黑綢被血浸透,洛清雪龍鱗鎖鏈纏繞的寒氣正順著腕脈往心口鑽。
"東南角第三扇雕花窗。"蘇璃的狐耳在發間顫動,"血腥味混著屍蠶卵的腥氣,還有..."她突然噤聲,指尖狐火照亮青磚縫隙——數十隻蜈蚣正銜著胭脂盒往地底鑽。
洛清雪袖中龍魂鎖突然繃直,鎖鏈尖端指著醉月樓最高處的閣樓。
陸九霄扯落黑綢,通幽瞳滲出的血珠在青磚上凝成箭頭,直指那扇垂著茜紗的軒窗。
三人踏進醉月樓的刹那,脂粉香裏混入腐臭。老鴇扭著水蛇腰迎上來,鬢邊絹花突然竄出青黑色藤蔓。
陸九霄劍未出鞘,藤蔓已齊根斷裂,斷口噴出的黏液在空中凝成"快走"二字。
"周媽媽上月才用翡翠鐲子贖了紅袖的賣身契。"蘇璃指尖撚著老鴇袖中落下的當票,當票背麵畫著螭紋,"三日前紅袖暴斃,屍首卻..."
二樓傳來琵琶斷弦聲。陸九霄的通幽瞳突然劇痛,血色視野裏,整個醉月樓化作半透明的經絡——三百六十五盞燈籠都是心髒形狀,筋脈般的紅綢連接著每間廂房,而所有紅綢最終都匯向頂樓那扇雕花木門。
"屍蠶在啃噬房梁。"
洛清雪龍角泛起青光,她突然甩出鎖鏈纏住樓梯扶手。精鐵鑄造的欄杆竟如腐木般碎裂,木屑中鑽出密密麻麻的白色蠕蟲,每隻蟲背上都生著人臉。
陸九霄劍尖挑起一條屍蠶,蟲腹突然裂開,掉出半枚帶血的翡翠扳指。扳指內側刻著"子安"二字,邊緣沾著與梳篦上相同的胭脂。
"周子安果然來過。"
蘇璃狐尾掃開蟲群,卻在樓梯轉角僵住——十二具描眉點唇的女屍端坐圓桌旁,她們脖頸處縫著紅線,雙手交疊捧著各自的頭顱。最中間那具無頭屍穿著茜色嫁衣,膝頭擺著的頭顱正在對鏡描眉。
"紅袖姑娘..."老鴇的尖叫卡在喉頭,她的眼球突然爆開,鑽出兩條螭紋蜈蚣。
陸九霄揮劍斬碎蜈蚣的刹那,所有女屍齊刷刷轉頭,縫在斷頸處的紅線如蛛網般繃直。
洛清雪的龍魂鎖纏住最近的女屍,鎖鏈卻穿透虛影——這些竟是用水月鏡花術造的幻象!
真正的殺機來自頭頂,三百盞燈籠同時炸裂,燃燒的燈油化作火雨傾瀉而下。
"屏息!"
蘇璃拋出狐火罩住三人,火光中顯現出詭異景象:燃燒的燈油裏浮著細如發絲的傀儡線,每根線都係著片指甲蓋大小的龍鱗。
陸九霄的通幽瞳突然看清真相——這些龍鱗竟是從他昨日斬落的黑甲衛身上剝下來的!
"喀嚓。"頂樓傳來銅鏡墜地聲。
陸九霄踏著龍鱗劍躍上橫梁,通幽瞳穿透三層樓板,看見梳妝台前坐著森森白骨。
那白骨披著紅袖的嫁衣,骨指蘸著血給自己描眉,空蕩蕩的眼窩裏漂浮著兩團青色火焰。
"妝成矣..."
白骨突然開口,下頜骨張合間掉出半塊玉牌。
陸九霄瞳孔驟縮——那正是他當年送給紅袖的定情信物,此刻卻嵌在森白指骨間,玉牌表麵布滿蛛網般的裂痕。
龍鱗劍劈開房門的瞬間,腐臭的陰風撲麵而來。嫁衣白骨端坐鏡前,鏡中映出的卻是活生生的紅袖。
她回頭嫣然一笑,唇間吐出周子安的聲音:"陸大人可知,描眉的胭脂要用處子心頭血調拌?"
劍氣斬碎銅鏡的刹那,整座閣樓開始扭曲。
描眉的白骨化作飛灰,紅袖的幻影卻伸手按在陸九霄心口:"九州鼎的碎片在疼呢..."她指尖劃過的地方,鼎耳狀疤痕突然滲出金血。
樓下傳來洛清雪的清叱。
陸九霄轉身欲援,卻被鏡中伸出的骨爪扣住腳踝。通幽瞳映出血色真相——哪有什麽閣樓,他們分明站在龍骸腹腔內,四周"牆壁"都是蠕動的龍髒,那些"燈籠"竟是尚未消化的修士金丹!
"破!"
浩然劍氣橫掃,幻象如琉璃般碎裂。
真實的醉月樓頂樓竟是祭壇模樣,七星燈環繞的青銅鼎中煮著混有龍血的胭脂,鼎身螭紋的瞳孔位置嵌著周子安的翡翠扳指。
蘇璃的狐尾卷著三具焦黑屍骸躍上樓來:"這些姑娘死後被煉成畫皮傀儡,心尖血都..."
她突然頓住,狐火照亮鼎中浮沉的物件——三百六十五枚帶血的弑神釘,與老龍王心口那批一模一樣。
洛清雪突然按住太陽穴,龍角迸發刺目強光。
青光所過之處,地板浮現出巨大的龍脈走向圖,而醉月樓正壓在龍眼位置!陸九霄的通幽瞳此刻看得分明,地脈靈氣正通過傀儡絲被抽往城西方向。
"周子安在寒山書院舊址。"他劍尖挑起鼎中一片龍鱗,鱗片上粘著半張黃符——正是天機閣操控傀儡的追魂符。
話音未落,窗外飄來嬰孩啼哭。
七十二盞白燈籠自巷尾飄來,每盞燈下垂著繈褓,繈褓中卻是龍首人身的怪物。它們臍帶般的傀儡絲匯成洪流,末端係在遠處某個黑袍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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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了。"
黑袍人掀開兜帽,露出周子安青灰色的臉。
他左眼嵌著龍珠,右眼卻是通幽瞳的模樣,掌心懸浮的傀儡核心正在吞食地脈靈氣。
最駭人的是他脖頸處——皮膚下凸起密密麻麻的龍鱗,仿佛有活物在血管裏遊走。
洛清雪的龍魂鎖破窗而出,卻被突然暴漲的傀儡絲纏住。
周子安咧嘴一笑,嘴角裂至耳根:"好侄女,當年你祖父不肯給的龍珠..."
他指尖輕彈,鎖鏈寸寸碎裂,龍鱗碎片竟在空中重組為新的傀儡絲。
陸九霄的劍鋒在顫抖。
通幽瞳清晰看到,每根傀儡絲裏都流淌著寒山書院弟子的魂魄,那些青衫魂魄的麵容,正是三年前宗門大比時失蹤的同窗!
"用浩然劍氣做傀儡絲..."蘇璃的狐火突然黯淡,"周子安,你竟敢褻瀆書院英靈!"
回答她的是驟然響起的琵琶聲。
街巷兩側的民宅門窗洞開,上百名百姓如提線木偶般走出。他們腳踝係著傀儡絲,眼窩裏鑽出屍蠶,喉嚨裏發出周子安的聲音:"陸大人不妨猜猜,這些傀儡絲的另一端...咳咳..."
周子安突然劇烈咳嗽,吐出半截龍尾。那龍尾落地即化為一灘血水,血水中浮現寒山書院的輪廓。
陸九霄的通幽瞳猛然刺痛——血水映出的書院地窖裏,三百具棺槨正在嗡鳴,每具棺蓋上都刻著天機閣的螭紋!
"子時三刻,傀儡夜叩門。"
周子安的身影在傀儡絲中消散,最後的聲音混著龍吟:"陸大人可要快些,你那些師弟師妹的魂魄...噗!"
話音被利器穿透聲打斷,一柄刻著螭紋的短刀突然從周子安胸口透出。
握刀的手蒼白如鬼,腕間係著陸九霄再熟悉不過的劍穗——正是謝明遠從不離身的寒山玉玨!
"師尊?"
陸九霄的劍氣劈開傀儡絲,卻隻抓到半片染血的青衫。
周子安的"屍體"化作替身木偶,真正的黑袍人早已消失在龍脈靈氣中。
洛清雪突然按住心口,龍角青光指向城西:"地脈靈氣在倒灌!"
她袖中飛出九片龍鱗,鱗片在空中拚出寒山書院的全貌——此刻的書院上空,三百六十五道傀儡絲正結成螭龍吞珠陣。
蘇璃撿起周子安吐出的龍尾殘骸,狐火灼燒下顯現出細小銘文:"七月初七,青龍睜眼..."她突然變色,"今日正是..."
"當——"
寒山寺的鍾聲穿透夜幕。
陸九霄的通幽瞳突然溢出金血,在他劇痛的視野裏,整座城池正在緩緩上升——無數傀儡絲從地底鑽出,將千家萬戶的房梁係在一起,而所有絲線的盡頭,都連在寒山書院那口鎮魂鍾上。
"他要讓全城百姓當祭品!"洛清雪的龍鱗鎖鏈突然繃斷,鎖鏈碎片在空中凝成星圖,"青龍睜眼時,螭紋血祭陣就會..."
話音未落,第一聲慘叫從城南傳來。
陸九霄的劍比目光更快,斬斷三條襲向孕婦的傀儡絲,卻見絲線斷口處鑽出龍首蜈蚣。蘇璃的狐火及時焚盡毒蟲,而洛清雪的龍角青光已籠罩半條街巷。
"分頭行動。"
陸九霄將九州鼎碎片按在洛清雪掌心,"你去書院破壞陣眼,我和蘇璃對付傀儡絲。"
他扯下染血的黑綢重新蒙住右眼,卻不知通幽瞳的金血正滲進綢緞,逐漸勾勒出歸墟劍塚的地圖。
蘇璃的狐尾掃開撲來的屍傀,忽然嗅到熟悉的氣息。她在燒焦的傀儡絲裏挑起半片金箔——正是紅袖常戴的額飾,邊緣卻沾著暗紅的血跡。
"陸九霄!"她將金箔拋過去,"紅袖可能還..."
劍鋒斬碎偷襲的蜈蚣傀儡,陸九霄接住金箔的手在顫抖。
金箔背麵用血畫著殘缺的符咒,正是《天機策》記載的"破魍魎訣",而最後一筆的走向,分明是紅袖獨有的簪花小楷。
子時的更鼓在此時敲響。
寒山書院方向傳來鍾鳴,整座城池的傀儡絲同時泛起血光。
陸九霄蒙眼的黑綢突然自燃,灰燼中浮現二十四翼神族的虛影,而他的通幽瞳第一次清晰看見——每根傀儡絲深處,都蜷縮著個與自己容貌相同的龍怪。
"原來如此..."他反手將龍鱗劍刺入地脈節點,劍氣順著傀儡絲逆流而上,"周子安,你要的青龍瞳,拿去便是!"
鮮血順著劍柄灌入大地,所過之處傀儡絲盡數枯萎。
在無數百姓癱軟倒地的聲音裏,陸九霄聽見周子安在龍脈深處的慘叫,以及謝明遠若有若無的歎息。
而這一切,都被掩蓋在突然降臨的暴雨聲中。
雨滴落在燒焦的傀儡絲上,竟凝成三百顆血珠,每顆血珠裏都映著寒山書院某個廂房的雕花窗——窗紙上,正緩緩浮現夜叩門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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