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漁村的夜風裹著鹹腥，陸九霄的皂靴碾過沙灘上幹涸的魚鱗，發出細碎的爆裂聲。
    他垂眼掃過沙地裏半埋的青銅碎屑，指尖在腰間仵作刀的螭紋刀柄上摩挲——那是謝明遠留下的最後一件遺物，刀柄上斑駁的血漬已滲入紋路，仿佛一條蟄伏的毒蛇。
    "陸大人，潮神廟的香灰還燙手。"
    洛清雪提著龍紋劍從礁石後轉出，劍穗上墜著的貝殼沾滿暗紅血漬，她腕間的鮫綃紗無風自動，在月色下泛著幽幽青光，像是海底冤魂的呼吸。
    陸九霄蹲身撿起一片碎屑，通幽瞳中金紋流轉。
    碎屑邊緣的螭吻紋路突然活過來般扭動，映出三日前血祭青雲路的畫麵：十萬冤魂在青銅鼎中尖嘯，神族巨瞳崩裂時飛濺的星火點燃了他的右臂——
    此刻那截小臂仍纏著浸透藥汁的麻布，滲出點點青斑，像腐肉上滋生的黴菌。
    "三皇子倒是會挑地方。"
    他碾碎碎屑，任青銅粉末從指縫漏下，海風卷著碎末撲向遠處搖曳的火光，"用蓬萊幻象騙這些愚民獻祭，比直接征兵劃算得多。"
    洛清雪劍尖挑起一簇濕沙，沙粒在半空凝成微縮的東海地形圖："漁民說每逢血月，海上便會現仙山瓊閣。獻祭百名童男女，可得長生丹三粒。"
    她冷笑一聲，沙圖突然炸開，露出中心一點猩紅，"那丹藥，怕是徐衍用燭龍糞搓的。"
    潮聲忽地凝滯，漁村方向炸開一片慘綠磷光，三百童男童女身著素縞，手腕纏著浸透桐油的麻繩，被漁民推搡著走向浪尖。
    他們腳下的祭船形如巨鯨骸骨，船頭豎著的青銅樽足有丈高，樽身饕餮紋的獠牙間還卡著半截孩童的指骨，指節上戴著一枚褪色的長命鎖。
    "海神賜福——"
    披著魚皮大氅的祭司揚起骨杖，杖頭懸掛的青銅鈴鐺撞出刺耳鳴響。
    樽內猩紅液體沸騰翻湧，蒸騰的血霧在半空凝結成蓬萊仙島的虛影：玉樹瓊枝間仙鶴長唳，三皇子的蟠龍袍角從一座琉璃塔後一閃而過，塔尖懸著的青銅卦盤正與陸九霄懷中那枚殘片紋路吻合。
    陸九霄的仵作刀鏘然出鞘，刀鋒割開濃重夜色："洛姑娘，勞煩斷了他們的血引子。"
    龍吟聲乍起，洛清雪踏浪而行，劍鋒挑飛三名扛鼎力士。
    飛濺的銅汁在半空凝成箭雨，卻在她揮袖間化作漫天青鱗，每一片鱗都刻著細密的鎮妖咒。
    漁民們驚恐的呼喊戛然而止——他們的咽喉不知何時已纏上細如發絲的鮫綃，那綃紗正貪婪地吮吸著皮下熱血。
    "海神發怒了！"祭司的骨杖猛地杵地，祭船底部的青銅齒輪發出刺耳摩擦聲。
    陸九霄的白骨右臂插入船板縫隙，青筋暴起的手掌生生掰開三尺厚的龍血木。
    腐臭撲麵而來，齒輪咬合處卡著半片帶血的鮫鱗，鱗片邊緣的鋸齒狀裂痕，與他三日前從神族巨瞳中剜出的那片一模一樣。
    幻象中的蓬萊仙島突然扭曲，血霧裏浮出徐衍枯槁的身影。
    他手持玉壺，將泛著熒光的燭龍血傾倒在九州鼎碎片上，鼎片觸血的刹那，陸九霄右臂的青銅斑痕如活物般蠕動，順著經絡爬上脖頸。
    "裝神弄鬼！"洛清雪的龍紋劍劈開血霧，劍氣卻穿透虛影斬在青銅樽上。
    樽身崩裂的瞬間，內側"徐"字銘文刺痛了陸九霄的通幽瞳——那是徐衍三百年前親手刻下的記號，筆鋒如手術刀般精準，他曾在那人實驗室的每具屍體上見過同樣紋路。
    祭司的頭顱突然炸開，飛濺的腦漿中竄出七條青銅蜈蚣。
    陸九霄反手擲出仵作刀，刀刃穿透蜈蚣身軀釘在祭船桅杆上，刀柄螭紋竟與齒輪咬合紋嚴絲合縫。
    洛清雪劍尖挑起蜈蚣殘骸，青黛微蹙："這不是蠱蟲，是機關樞。"
    她指尖凝出一滴龍血，血珠墜入蜈蚣腹腔，炸開一團微型八卦陣，"墨門的手筆。"
    海浪突然掀起十丈高牆，幻象中的蓬萊仙島凝成實體壓下。
    陸九霄扯下右臂麻布，任由青銅斑痕爬滿脖頸，通幽瞳金芒暴漲："抓穩了！"
    白骨五指深深摳入船板，整艘祭船被他掄起砸向幻象——
    "轟！"
    青銅齒輪的轟鳴聲中，仙島虛影如鏡麵破碎。
    一塊沾著魚腥氣的海圖碎片從崩裂的樽底飛出，穩穩落在洛清雪掌心。
    她指尖撫過碎片邊緣的齒痕，龍瞳驟縮："這是用龍牙撕開的..."
    話音未落，鹹澀海風忽然裹挾著腐臭撲麵而來。
    數十具半人半魚的屍體被潮水推上淺灘。
    陸九霄的仵作刀劃開最近一具屍體的鰓蓋，刀刃挑出半截金蠶絲："苗疆的線，徐衍的傀儡。"
    他刀尖輕顫，挑開屍體的胸腔，腐肉間隱約可見輻射灼燒的熒光，"洛姑娘，你聞過鈾礦石燃燒的味道嗎？"
    洛清雪的劍穗突然劇烈晃動，貝殼相撞聲與海底傳來的詭異頻率共振。
    她猛地扯過陸九霄滾向船舷，原先站立處已被青銅觸須洞穿——祭船底層竟藏著整座機械艙，齒輪咬合間，更多青銅守衛正破閘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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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守衛身披魚鱗甲，眼眶嵌著夜明珠，掌心噴出帶著腐臭的綠色火焰。
    "看來三皇子給咱們備了接風宴。"陸九霄舔去嘴角血漬，白骨右臂泛起妖異的青光。
    他指尖撫過仵作刀背的刻痕，那是謝明遠生前教他的第一句驗屍訣——"剖皮見骨，方得真相"。
    洛清雪劍走遊龍，龍紋劍氣在甲板上犁出深溝。
    一個青銅守衛被攔腰斬斷，斷口處迸出齒輪與血水的混合物，那血竟是熒藍色的。
    "小心！"
    她旋身擋開射向陸九霄的毒箭，箭簇擦過鮫綃，灼出一縷青煙，"血裏有屍毒！"
    陸九霄的仵作刀已釘入某個守衛的天靈蓋，他手腕一擰，頭蓋骨如蓮花般綻開，露出裏麵跳動的青銅心髒。
    "果然是活人澆築的。"
    他甩去刀上腦漿，抬腳踹飛另一個撲來的守衛，"三皇子倒是舍得下本錢，這些傀儡生前至少是百夫長。"
    海浪突然倒卷，機械艙深處傳來齒輪卡死的刺耳摩擦。
    洛清雪一劍劈開艙門，瞳孔驟縮——
    艙內鐵架上倒懸著上百具童屍，每具屍體的脊椎都被青銅導管替代，導管另一端連著中央的巨型鼎爐，爐內青火熊熊，灼燒著一塊殘缺的九州鼎碎片。
    "徐衍老賊！"陸九霄暴喝一聲，白骨右臂插入鼎爐。
    青火順著手臂蔓延，灼得青銅斑痕滋滋作響。
    爐內碎片突然浮起，與他懷中的殘片產生共鳴，震得整艘祭船四分五裂。
    在崩飛的船板間，洛清雪淩空抓住那張海圖碎片。
    碎片觸到龍血的刹那，浮現出蜿蜒的血線，指向東海深處某個漩渦。
    "歸墟..."她喃喃道，突然被陸九霄拽著墜入海中。
    鹹澀的海水灌入口鼻，陸九霄的通幽瞳在水下燃起金焰。
    他看見海底沉著一艘前朝戰船，船身爬滿發光的水母，每隻水母傘蓋下都嵌著一枚青銅齒輪。
    洛清雪的龍紋劍掃過，水母群炸開熒光，照亮了船桅上懸掛的殘破旗幟——旗麵繡著天機閣的渾天儀圖騰，邊緣卻有一道撕裂的爪痕，與紅袖的狐爪完全吻合。
    "三年前紅袖失蹤那晚，"陸九霄吐出串氣泡，手中仵作刀挑開鏽蝕的船艙，"我在她妝匣裏見過同樣的旗角料。"
    艙內突然伸出無數青銅觸手，洛清雪揮劍斬斷觸手，劍鋒卻卡在某個堅硬物體上——那是半具鮫人屍骸，魚尾處縫合線用的是苗疆金蠶絲，胸腔內殘留的輻射物質正發出幽光。
    屍體的指甲深深摳進一塊青銅板，板上刻著蓬萊島的星圖。
    "徐衍在造某種東西。"
    陸九霄掰開屍體的手，將星圖殘片收入懷中，"用燭龍血溫養九州鼎，用活人做機關樞，用輻射..."
    他忽然頓住，通幽瞳映出海底極遠處的一點紅光，"那是什麽？"
    洛清雪龍瞳收縮："蓬萊島的燈塔——三皇子在召喚我們。"
    海浪深處，血月正從海平麵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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