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結束了整日的奔波，拖著仿若灌了鉛的雙腿邁進家門。他站在玄關處，手指捏住領帶一端，緩緩用力，絲綢質地的領帶在指尖摩挲，留下一道淺淺紅印，恰似他此刻內心掙紮的具象化。目光不經意掃到地上，女兒的芭蕾舞鞋東倒西歪，粉色緞帶皺成一團，好似兩團被隨意丟棄的皺雲。他下意識彎腰撿起鞋子，指尖觸碰到鞋尖殘留的亮片，微小顆粒黏在皮膚上，刹那間，省委會議上周明遠甩出股權穿透圖的畫麵在他腦海中浮現。那些密密麻麻、盤根錯節的線條，此刻竟與鞋上亮片紋路交織重疊，令他一陣眩暈，仿佛無數雙眼睛正躲在暗處窺視。
    “書房熱了牛奶。” 高小琴的聲音從二樓悠悠傳來，帶著剛做完霧化治療的沙啞。祁同偉深吸一口氣，抬腳上了木質樓梯，每一步落下，樓梯都發出輕微 “吱呀” 聲，在寂靜屋內格外清晰。樓梯轉角掛著一幅家庭合影，定格著一家人往昔的幸福時刻。照片裏，女兒身著國際學校製服，笑容燦爛如春日暖陽，可照片玻璃表麵不知何時多了道裂痕，斜斜劃過妻子的臉，仿若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預示著這個家庭正麵臨的危機。
    書房門半掩著，透出一條窄縫。祁同偉推開門，暖黃色台燈燈光傾瀉而出，照亮屋內一角。高小琴坐在書桌前，專注整理文件，腕間翡翠手鐲隨著手部動作與桌麵碰撞，發出清脆聲響，在這靜謐氛圍中無端添了幾分緊張。祁同偉的視線落在她手邊，一個燙金信封靜靜躺著，封口處 “漢東國際學校” 的浮雕校徽在燈光下閃爍著冷冽光澤。“省常委會的決議，你當真想好了？” 高小琴頭也不抬，一邊說著，一邊將鋼筆穩穩插進 “數據安全委員會” 的紅頭文件裏，動作幹淨利落。
    祁同偉沒有立刻回應，踱步到書櫃前，目光掃過一格格陳列的獎杯，那都是他過往輝煌的見證。“山水數科的事遲早會敗露。” 他聲音低沉壓抑，帶著難以言表的疲憊，好似被一層無形重擔死死壓著，“劉省長的事一爆出來，現在盯著‘漢東通’的眼睛更多了。” 他的視線停留在女兒五歲時畫的全家福上，畫裏太陽被女兒塗成詭異的紫色，這不合常理的色彩，此刻仿佛成了不祥之兆。
    高小琴終於抬起頭，透過鏡片，目光如 x 光般銳利，直直刺向祁同偉。她伸手將錄取通知書輕輕推到他麵前，說道：“囡囡能進這所學校，山水數科的推薦信起了大作用。” 祁同偉緩緩伸手打開信封，看到落款處山水集團的鋼印時，瞳孔猛地一縮，那鋼印邊緣帶著清晰壓痕，竟與國安廳查獲的走私文件上的印記毫無二致，這驚人的相似讓他的心猛地一沉。
    “你想拿女兒的前途當籌碼？” 祁同偉情緒瞬間激動起來，婚戒不受控製地磕在書櫃玻璃上，發出沉悶聲響。他思緒飄遠，想起國安廳展示的監控畫麵，高小琴的私人飛機在漆黑雨夜艱難穿越雲層，機腹掛載的神秘設備閃爍著幽藍光芒，那畫麵如噩夢般一直縈繞在他心頭。此刻，妻子染著豔麗蔻丹的指甲正輕輕敲擊著桌上文件，不緊不慢地說：“數據安全委員會直管‘漢東通’三期，你若當上主任，既能避開當下風頭，又能……”
    “又能繼續當他們的替罪羊？” 祁同偉猛地轉身，動作帶起一陣風，桌上草稿紙瞬間被掀得漫天飛舞。那些寫著 “智慧城市”“量子加密” 的文件在空中無序翻飛，其中一張恰好落在女兒的畫作上，不偏不倚遮住畫中母親的臉，這詭異巧合仿若命運的無情捉弄。高小琴卻依舊鎮定自若，不慌不忙拉開抽屜，取出一個 u 盤，聲音平靜得有些可怕：“這是博世談判時，陳立偉備份的核心算法。隻要你點頭，憑這些數據，囡囡進常春藤名校都不在話下。”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開門聲，緊接著女兒歡快的聲音傳來：“爸爸！我的芭蕾得了金獎！” 祁同偉聽到聲音，匆忙蹲下身子，張開雙臂穩穩接住如小鳥般撲過來的女兒。發梢間，他聞到女兒發間散發的草莓味洗發水香氣，那熟悉味道讓他心中湧起一絲溫暖。小女孩興奮地舉起手中獎狀，獎狀上的金色流蘇輕輕掃過父親的手背，癢癢的：“老師說，要是能去維也納比賽，就能直接保送國際學校！”
    高小琴聽到女兒的話，手鐲再次碰撞桌麵發出聲響。她彎腰，伸手溫柔撫摸女兒的頭發，輕聲問道：“告訴爸爸，最想要什麽禮物？”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滿是純真：“想要爸爸陪我去迪士尼！” 祁同偉感受著女兒的手臂緊緊圈住自己脖子，那股力量讓他想起小時候抱著女兒去看櫻花的場景，微風拂過，花瓣輕輕落在女兒柔軟的胎發上，畫麵溫馨美好。而此時，妻子不知何時遞過來一支鋼筆，筆帽上清晰刻著 “漢東數據安全委員會主任” 的字樣，那幾個字像一把尖銳的刀，直直刺向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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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女兒房間傳來均勻平穩的呼吸聲，她已進入甜美的夢鄉。祁同偉獨自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遠處山水集團大廈的霓虹燈光在細密雨幕中變得模糊，暈染成一片片混沌色塊，恰似他此刻混亂不堪的內心。高小琴不知何時披上一件真絲睡袍，悄無聲息地走近，身影在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仿若鬼魅。“組織部明天就要公示名單了，你簽了字，我馬上讓囡囡的推薦信加急辦理。” 她一邊說著，手指一邊輕輕劃過祁同偉的後頸，那裏因常年伏案工作，早已結下一塊硬塊。
    祁同偉像是突然被刺痛，猛地伸手抓起桌上的錄取通知書。紙張在他手中被用力捏緊，發出 “沙沙” 的抗議聲。透過窗戶玻璃，他看到自己扭曲變形的倒影，竟與文件上 “山水數科推薦” 的字樣重疊在一起，這畫麵讓他一陣惡心。“你知道國安廳在查什麽。” 他的聲音仿佛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帶著壓抑許久的憤怒與無奈，“那些流向開曼的數據，那些偽裝成氣象站的服務器……”
    “所以我們更要掌握主動權。” 高小琴從背後環抱住祁同偉，她身上的香水味混合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息，一同鑽進祁同偉的鼻腔。她的下巴輕輕抵在祁同偉的肩頭，繼續說道：“數據安全委員會能接觸到所有核心節點，到時候……” 她的話還沒說完，窗外突然響起一聲驚雷，閃電如利劍瞬間照亮整個房間，也照亮了書櫃裏的全家福。那道裂痕在閃電映照下，竟在妻子臉上形成一個詭異的笑容，讓祁同偉不禁打了個寒顫。
    祁同偉再也無法忍受，猛地掙脫高小琴的懷抱，動作太過猛烈，以至於撞翻了桌上的相框。“嘩啦” 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屋內格外刺耳，瞬間驚醒沉睡中的女兒。遠處傳來女兒帶著哭腔的呼喊：“爸爸！” 高小琴無奈地彎腰，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一不小心，指尖被鋒利的碎片劃出一道細小傷口，殷紅的血珠滲了出來。她舉起帶血的手指，看著祁同偉，冷冷地說：“你以為辭職就能全身而退？看看這些數據，哪一個不是和我們緊密捆綁在一起？”
    樓下女兒的哭聲越來越大，祁同偉心急如焚，匆忙衝下樓。在客廳裏，他看到女兒赤腳站在地毯上，芭蕾舞裙皺成一團，顯得狼狽不堪。小女孩抽抽噎噎地舉起被劃破的手指，血珠一滴一滴落下，恰好滴在 “漢東國際學校” 的錄取通知書上，在 “山水數科” 的印章旁暈開，形成一朵觸目驚心的小紅花。祁同偉心疼地抱起女兒，抱起瞬間，他摸到女兒後背被汗水浸濕的紗布，那是上周女兒過敏留下的傷痕。而那份記錄著過敏源的檢測報告，此刻正被鎖在高小琴的保險櫃裏，仿佛藏著這個家庭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淩晨三點，萬籟俱寂。祁同偉獨自坐在書房，台燈散發著昏黃的光，將鋼筆的影子拉得老長。高小琴已經回臥室睡下，梳妝台上散落著她吃剩下的降壓藥。祁同偉緩緩展開女兒的獎狀，獎狀上的金色流蘇輕輕垂落在 “數據安全委員會任職通知” 上，形成鮮明對比。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滴打在防盜網上，發出細碎連綿的聲響，那聲音像極了國安廳監控室裏，那些加密數據傳輸時發出的微弱電流聲。猶豫再三，當筆尖終於顫抖著落在文件上，墨跡在 “祁同偉” 三個字的最後一筆緩緩暈開，就在這時，他隱約聽見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那聲音由遠及近，而後又漸漸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隻留下無盡的迷茫與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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