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在一片黑暗中摸索，手指碰到一件硬物，他雙手摸了一遍，確定是安全帽。
    啪。
    李海摁下安全帽上的礦燈，漆黑的礦洞裏頓時有了光亮。
    他拿著安全帽爬到碎石壁前，把礦燈貼在碎石壁的縫隙上。
    礦洞裏其他人被突如其來的燈光晃了眼睛，抬手擋住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
    “大海，別白費心機了。”
    說話的人是北礦區5號礦洞的老資曆組員，大家都管他叫老胖。
    李海搖頭：“不是白費心機，隻要救援隊看到了燈光，就會知道我們在這裏，我們就能得救了。”
    老胖身體歪在礦洞壁上，臉色頹敗：“我們在600多米深的地下，他們來不及的，我們會死在救援隊到來之前。”
    5號礦洞的硐長皺起眉頭：“老胖，別胡說。”
    老胖依然在說：“聽到聲音了吧，坍塌的不止我們這一處，還有好幾個地方，你覺得救援隊能馬上找到我們嗎？”
    “老胖！”
    “他們找不到，你現在隻能祈求他們能把我們的屍體帶出去。”
    硐長連摸帶爬來到老胖身邊，一把捂住他的嘴。
    “你閉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老胖推開硐長：“我又沒說錯，你們想一想，發生這麽嚴重的坍塌事故，有哪次人是能活著出去的？”
    洞裏一片寂靜，就連硐長都沉默了下來。
    他心裏認同老胖的話，他也覺得這次凶多吉少。
    可他是硐長，他是大家的主心骨，如果他也泄氣，那麽大家更沒了希望，隻會離死亡更近。
    寂靜了半晌，李海把礦燈關上。
    “好了，不能一直開著燈，電池會沒電，等會兒我再開。”
    李海放下安全帽，拿起一柄鐵鎬在碎石壁上敲打，發出哐哐的聲音。
    這樣一來，如果救援隊靠近，聽到聲音就能判斷出他們的方位。
    老胖沒好氣地說：“大海，你堅持也沒用，不如來這邊坐一坐，省點力氣。”
    哪怕漆黑中沒人看到，李海還是堅定地搖頭。
    “我不能放棄，我爸已經不在了，我媽身體不好，我弟弟還沒成年，我是家裏的頂梁柱，我不能死。”
    這一番話，讓礦洞裏很多人都濕了眼眶。
    有人情緒崩潰大哭：“我也不想死，我結婚才半年，我媳婦兒肚子裏揣了我的崽，我想當爸爸。”
    這礦洞裏的所有人都不想死，大家都有牽掛的親人在外麵。
    硐長連忙勸說：“別激動，你這樣隻會加快空氣消耗，如果還想活著出去，那就冷靜下來。”
    那人止住哭聲，抱著膝蓋坐在黑暗裏抽泣。
    李海說：“我相信我們一定能活著出去，我這輩子沒做過壞事，好人有好報，我會有好報的。”
    老胖歎了一聲，心說，你確實是個好人，但好人不一定會有好報。
    否則，你又怎麽會父親早逝，自己才成年就要冒險進礦山工作賺錢養家呢？
    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閉上，隻是又長歎了一聲，終究是沒有把這殘忍的話說出來。
    ……
    礦長前半夜一直在前線指揮救援，後半夜，他回到辦公室，開始埋頭寫報告，眼睛熬得通紅。
    實在熬不住了，他才趴在桌子上眯了一會兒，不到兩個小時又醒過來，他坐著發了幾秒鍾呆，然後撐著桌子站起來。
    洗個臉準備再去礦區，也不知道後半夜救援有沒有進展。
    礦長嘴裏叼了個餅走出辦公樓，迎麵見到一群人走過來，他定睛一看，發現都是被困礦工的家屬。
    嚇得嘴裏餅差點掉地上。
    完了，家屬們等不耐煩，來興師問罪了。
    他當上礦長之後第一次遇到這麽嚴重的坍塌事故，麵對家屬心裏還是有點慌，可他不能逃避，隻能硬著頭皮迎上去。
    “大家冷靜，我很清楚大家的心情，我和大家一樣都心係被困的同誌，救援隊正在馬不停蹄挖掘，相信很快就會有好消息……”
    “礦長。”為首的人喊了一聲。
    礦長看過去，眼睛瞪大：“秦楓？”
    秦楓點點頭：“是我。”
    礦長一時摸不著頭腦，秦楓為什麽會和礦工家屬在一起，他站在人群最前麵，看起來礦工家屬在擁護他。
    什麽情況？
    各種陰謀論在礦長的腦海裏轉了一圈。
    秦楓攤開設計圖：“礦長，您看看這是不是北礦區5號礦洞的地圖？”
    礦長往前走了幾步，看向設計圖。
    他是礦長，平時是不下礦的，對與每個礦洞的情況沒有硐長了解，但是每個礦洞的大致情況，他都知道一些。
    來回琢磨了幾遍，他連連點頭：“沒錯，這很像5號礦洞的地圖，你是從哪裏弄來的？在外麵撿回來的？”
    北礦區所有礦洞的平麵圖都在沙塵暴中吹走了。
    “我根據大家的口述畫的。”秦楓飛快地說。
    礦長雙眼瞪得像銅鈴：“不可能、這不可能，隻靠口述怎麽可能做到這種程度，我雖然專業，但我也知道這辦不到。”
    “這不重要。”秦楓指著圖紙上的幾個圈。
    “這是我按照礦洞結構推斷出來比較容易坍塌的位置，我希望能幫助救援隊定位被困人員。”
    說到救援，礦長的神色嚴肅起來，他再次看向設計圖，上前畫了三個圈。
    “你怎麽肯定他們就在你畫出來的地方裏？”
    秦楓表情嚴肅：“我不能保證，隻是按照概率推算，也許最後，他們根本不在這裏麵。”
    雙方都安靜下來。
    礦長猶豫不定，比起秦楓，他更相信經驗豐富的救援隊。
    勒縣幾十個礦山，救援隊不隻是負責東方紅和田玉礦山，救援隊在勒縣各個礦山來回，他們參與過的礦洞坍塌救援，比秦楓聽過的還多。
    秦楓觀察礦長的神色，隻好說：“礦長，我用我在建築學上的專業知識保證，我希望能和救援隊談一談。”
    李洋這時從人群裏走出來：“礦長，我相信秦哥。”
    更多的家屬站出來：“礦長，我們也相信他。”
    “他昨晚一夜都在畫圖，他邊畫還邊向我們解釋，我們雖然聽不懂，但他是中央派來的建築師，他是有本事的。”
    礦長這時才仔細打量秦楓，秦楓的臉色不比他好到哪裏去，甚至比他更憔悴。
    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救人。
    “好，你跟我去礦區找救援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