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件小事，是給皇城送水的人圖謀麵包女。
    皇家可不能喝秦淮河裏的水。皇家的水，是從紫金山上采來的。在紫金山西坡上，在山間溪泉注入玄武湖前，有專人用木桶裝了水，天亮前送到皇城。
    能給皇城送水的，可不是一般的商戶百工。得是城裏的大戶，在太監的監督下才能幹的營生。要不然，你往水裏下毒怎麽辦？
    負責送水的大戶姓鄭，是久居應天府的商戶，做的是騾馬運輸生意。送水這個活計需要半夜開始，別人不願意幹。可是這個姓鄭的願意，因為這樣就能和宮裏的太監攀上關係。
    背後有人。年長日久的，這個鄭姓大戶養出了仗勢欺人的性子。
    麵包女需要在天剛亮時，到各個坊市買早餐。鄭大戶的人送水進到城裏時，也是天剛亮。兩邊人經常能碰麵。
    少年慕艾，少女懷春。這無可厚非。
    麵包女的歲數正好是這個時候。就有麵包女打扮了自己，穿著精心裁剪的衣裙，展示自己的青春靚麗。
    這一日，鄭大戶不知為何，親自押著水車趕往皇城，兩邊正好碰上。當時鄭大戶正和監督的太監說笑趕路，抬頭正好看見最漂亮的那個麵包女。當時，這鄭大戶就起了賊心。
    本來這見色起意的事司空見慣，隻要不去付諸行動，愛起意就起意唄。
    如果你年少才俊、尊規識禮，美女知道你對他有所圖謀，自會喜不自勝。如果你是半大老頭、形容粗鄙，心中起意再付諸行動，這事兒可就從佳話變成了惡行。
    不怕沒好事兒，就怕沒好人。
    當時和鄭大戶一起回皇城的太監，看到鄭大戶的眼神臉色，心知肚明。笑說：“老鄭富甲一方，看上了一個小女子，還不是予取予求？”
    這鄭大戶也是色迷了心，聽了太監的話，就上前跟麵包女搭話，還想用手去摸麵包女的臉。
    這鄭大戶四十多了，麵包女可都是十五、六歲。見他上前無禮，便叫出了聲。
    這一隊麵包女是趕往西門橋坊市的，趕車的是曹一二。曹一二心思縝密，見鄭大戶淫笑著走向驢車，就已經從趕車的位置跳了下來。麵包女叫出聲的時候，曹一二已經攔到了兩人中間。
    鄭大戶的送水車隊可是十幾輛，曹一二早就看到了跟在車邊的太監。拱了拱手，說：“可是城西的鄭老爺？今日可是巧了，在這裏碰到。早就知道鄭老爺為人豪爽，實在是早該拜訪。”
    鄭大戶見曹一二知道自己是誰，仔細打量了一下曹一二，說：“你就是近來剛開的麵包坊掌櫃？”
    曹一二：“掌櫃的不在京城。小人隻是管點兒小事而。”
    這時候天光已亮，街上早起的生意漸多。鄭大戶左右看了看，低聲說：“剛來京城，還是小心點。我看好了你身後的小娘，多少錢開個價。”
    曹一二：“這個……，這個是村裏鄉鄰的女兒。我們做不了主。”
    鄭大戶放聲笑道：“鄉村裏來的？那你就打聽打聽，這應天府，就沒有我鄭馬騾得不到的東西。過兩天，我就去你麵包坊接了這個小娘。敢說個不字兒，讓你們橫著出應天府。”
    把麵包女送到坊市，曹一二回身就找了簡植。
    簡植聽說有人自稱鄭馬騾，笑的合不攏嘴。還有這麽叫自己外號的，真是個大聰明。
    曹一二：“別笑了。他的外號叫馬騾，一個是因為他遭人恨，二是他家的馬騾確實是最多的。他看好了咱們的二丫頭，這事兒可不好辦。”
    簡植：“我說不來應天府掙錢，你們非要來。要咱們橫著出應天府，這事兒可不好辦。”
    曹一二：“那怎麽辦？”
    簡植：“那怎麽辦？”
    曹一二的小眼睛都瞪圓了，說：“反正不能讓他把二丫接了去。接去了，咱們可就都沒臉回葛家村了！”
    簡植笑出了聲：“不好辦，不是辦不了。你去把十二喊來，然後你和馬勝去探聽一下鄭家虛實。”
    曹一二去喊人辦事兒。簡植拿了幾塊薄木板到後麵小院，用小刀，在木板上一圈一圈的刻細細的溝槽。
    曹十二來時，簡植正從粗布衣服上拆棉線，撚成長長的細繩。
    曹一二：“哥，我聽說了。咋幹？”
    簡植：“城裏有賣鞭炮爆竹的，去多買一些。”
    曹十二再次回來時，簡植在做竹筒。傍邊三根棉線細繩，正在木板的溝槽裏靜靜的陰燃。
    簡植和曹十二拆了爆竹，把裏麵的火藥往竹筒裏裝。
    曹一二和馬勝回來了。
    簡植：“探聽的如何？”
    曹一二：“鄭馬騾，原名鄭懷仁。祖上三代居住於此。人長的粗大，可是善於鑽營。皇上打下集慶，把這裏改成應天府的時候，他靠騾馬生意攢下了家業。前年靠巴結宦官，得了這份皇城送水的差事。家業大了，結交了不少城裏的遊閑之徒，越是跋扈起來。一妻四妾，快活的緊。”
    簡植：“鄭壞人，鄭騾馬，這個外號很適合他。他的騾馬大車店，最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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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一二：“他怕什麽？自然是比他更猖狂的人，要不就是強盜劫匪。”
    簡植：“他的大院在東城，是嗎？”
    曹一二：“是。”
    簡植：“騾馬很多，草料自然不少。是嗎？”
    曹一二：“是。”
    簡植：“房屋、馬廄、食槽、車架，都是木頭的。是嗎？”
    曹一二：“是。”
    簡植：“草料、木頭，馬騾……”
    曹一二搶著說道：“你要火……？”
    簡植指了指火藥竹筒：“火燒連營。”
    曹一二：“街市縱火，大罪啊！”
    簡植：“誰能知道是咱們呢？這個陰燃的棉繩，可以在兩片相扣的木板溝槽裏燃燒很長時間。而且因為細小，燃燒時的味道可以忽略不計。把棉繩的另一端插在竹筒裏，可以在一個時辰之後，也可以在兩個時辰之後引燃竹筒裏的火藥。如果在晚飯前，把這個東西扔到他的草料垛裏。他家半夜失了火，跟咱們有什麽關係？”
    第二天晚飯前，簡植和曹十二來到了鄭家的騾馬大院。簡植認識這裏，剛到應天府時，那兩輛驢車就是在這兒買的。
    大院很大，騾馬真多。
    鄭家不隻做騾馬運輸，也買賣騾馬。簡植和曹十二找了夥計，裝作購買騾馬的樣子，一個馬廄一個馬廄的看騾馬。曹十二在簡植和夥計查看騾馬的時候，把懷裏的竹筒扔到草料垛的頂上，或者插進隱蔽的縫隙裏。
    兩人回到麵包坊的院子。在吃晚飯前，把剩餘的鞭炮爆竹在門前點燃了。跟鄰居說，是院子裏有人過生日。
    夜裏，二更天三更不到，也就是十一點左右。鄭家的大院燃起了火光。
    這個時候可沒有夜間娛樂，晚上還宵禁呢。除了特殊職業的人，絕大多數的人都進入了夢鄉。
    簡植、曹十二、曹一二、馬勝，趴在自家的牆頭，看著西邊的火光越來越亮。有人發現起火，開始呼喊救火。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人的呼喊聲和騾馬的嘶叫聲傳出老遠。
    簡植聽到鄰居開始出門的時候，把馬勝留下看家，自己和曹家哥倆朝鄭家大院趕去。
    火是沒法救的。
    為了防止財產損失，鄭家大院的牆很高。火勢起來的時候，馬廄裏的騾馬就驚了。有的騾馬跑不出來，有的騾馬驚了後，根本就找不到大門。所有的騾馬在院子裏驚嘶狂奔，家丁夥計被踩倒無數。在這些騾馬停下來之前，或者被燒死之前，沒人能進大院救火。
    直到望火樓的水龍車趕來時，簡植拉了曹家兄弟往回走。
    應天府有望火樓。望火樓有值夜的人專門負責，發現城內火情後會敲響銅鑼，通知樓下的值夜兵丁救火。水龍車就是古代的消防車。車裏麵裝著水，用唧筒的原理把水壓出來滅火。
    可是水龍車沉重，兵丁推著水龍車趕到鄭家大院時，火勢已經救無可救。
    簡植往回走，滅火的兵丁已經開始用撓鉤拆鄰居的房屋，想要建立一條隔離帶，阻止火勢的蔓延。
    回到院子，馮寡婦和眾人詢問火情。簡植攤攤手，曹一二和曹十二嘴裏說：“太慘了！太慘了。”
    到了簡植屋裏，曹一二呆呆的說：“死了不少人。”
    簡植：“估計錯誤，讓鄭家的鄰居遭了殃。真是不該。”
    馬勝：“江洋大盜。你必是江洋大盜，殺人放火無所不能。”
    簡植聳聳肩，委屈攤手道：“他們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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