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幽靈乘客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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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回自己的位置,指尖還殘留著冷汗的濕意。窗外的夜色像一塊浸透了墨汁的布,沉沉地壓在車窗上,倒映出我蒼白的臉。車廂裏靜得可怕,連呼吸聲都像是被吸進了某種無形的縫隙裏。可我知道,這輛早已沉入河底的列車,此刻正載著我,緩緩行駛在不屬於陽世的軌道上。
座椅的皮革裂了口,露出裏麵發黑的海綿,像是腐爛的內髒。我伸手在夾縫裏摸索,指尖忽然觸到一本硬殼冊子。它卡得很深,仿佛是被人刻意藏進去的。我用力一拽,那本子“啪”地一聲落在我掌心——一本破舊得幾乎散架的筆記本,封皮泛黃,邊角卷曲,上麵用褪色的藍墨水寫著三個字:“乘客日誌”。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翻開第一頁,紙頁脆得像枯葉,稍一用力就會碎裂。可我還是翻開了。一頁手繪的名單靜靜躺在那裏,字跡工整卻透著詭異的冷意,仿佛是用某種不屬於人間的墨水寫成的。
張秀蘭,教師,42歲
王建國,工人,38歲
李小雨,學生,12歲紅裙)
陳默,記者,31歲風衣男)
林晚,護士,27歲
名單末尾,一行小字橫斜而出,像是匆忙寫下,又像是從紙背滲透出來的血痕:
“第十二人未登記,但始終在車上。”
我的喉嚨發緊,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掐住。我記得那份事故報告——2003年冬夜,k287次列車在暴雨中脫軌,墜入青江。搜救隊三天後打撈出殘骸,確認了11具遺體,身份清晰,唯獨缺少第十二人。官方最終以“數據錄入誤差”草草結案。可現在,這本日誌告訴我:那人從未離開。他一直在這車上,和我們一樣,重複著這場不該存在的旅程。
我翻到下一頁,手指微微發抖。
第二頁寫著:“今日行程:起點站至第七站。天氣:陰,有霧。乘客李小雨於第三站下車,未歸。”
我猛地抬頭,望向車廂前方。那個穿紅裙的小女孩,剛才明明還坐在靠窗的位置,低著頭玩一隻破舊的布娃娃。我親眼看見她上車,也記得她一言不發,像一尊不會眨眼的瓷偶。可現在,她的座位空了,隻留下一抹暗紅色的汙漬,像是幹涸的血。
第三頁的內容更讓我脊背發涼:“林晚,護士,27歲。於第五站消失。無遺體,無目擊者。推測:被‘它’帶走了。”
我死死盯著那行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第五站?那不就是下一站嗎?我還沒來得及反應,車廂忽然輕輕一震,像是碾過一段鏽蝕的鐵軌。廣播響起,聲音沙啞扭曲:“下一站,五裏坡。請乘客注意下車。”
五裏坡……第五站。
我猛地合上日誌,心跳如鼓。可就在這時,紙頁間滑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是這輛列車的合影,所有乘客站在車門前,麵無表情。我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站在我身旁的是陳默,風衣領子高高豎起,遮住了半張臉。而最邊緣,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輪廓扭曲,像是被水泡過,又像是從未真正成形。他的位置,本該是空著的。
照片背麵寫著一行小字:“他坐在最後一排,從不上座,但從不缺席。”
我緩緩抬頭,望向車廂盡頭。
最後一排,確實空著。但座椅的皮革上,有一道清晰的壓痕,像是剛剛有人起身離開。更詭異的是,那座位的扶手上,掛著一件風衣——和陳默穿的一模一樣。
可陳默……早在第三頁的記錄裏就死了。他死於一場突如其來的車廂斷裂,身體被拋入江中,頭顱不知所蹤。
我顫抖著翻開下一頁。
第四頁寫著:“今日,林晚未在第五站下車。她選擇繼續旅程。結果:車墜河,無人生還。第十二人微笑。”
第五頁:“今日,林晚在第四站試圖跳車,被拉回。她看見了‘它’的臉。從此失語。”
第六頁:“今日,林晚在第二站醒來,不記得自己是誰。她讀了日誌,又忘了。循環開始。”
我幾乎要窒息。這些記錄,不是過去,而是無數個“我”在這條死亡之路上的掙紮與失敗。每一次,我都試圖找出真相,每一次,我都走向同樣的結局——墜河,死亡,無人生還。
而那個“第十二人”,他不是乘客,也不是司機。他是這場循環的守門人,是這趟列車的“意誌”。他登記每一個靈魂,記錄每一次失敗,然後微笑著,送我們走向終點。
我繼續翻頁,紙張越來越薄,字跡也越來越潦草,像是書寫者在極度恐懼中掙紮。
倒數第二頁寫著:“我試了十七次。每一次,我都告訴林晚:在第七站下車。可她聽不見,她記不住,她總是回頭。第七站是唯一的出口,過了那裏,路就斷了,河就來了。”
最後一頁,隻有一行字,墨跡未幹,像是剛剛寫下:
“若有人看到此日誌,請在第七站下車。不要完成旅程。”
我猛地抬頭。
車廂的燈光忽明忽暗,像是垂死的呼吸。窗外,霧氣漸散,遠處出現一座荒廢的站台,鏽跡斑斑的站牌上寫著:“七裏塘站”——第七站。
廣播再次響起,這次的聲音幾乎像是低語:“第七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抓緊時間。”
我死死攥著日誌,指節發白。我知道,如果我現在不下車,下一秒,列車就會加速,衝向那座早已坍塌的橋,墜入青江的深淵。而我會再次成為名單上的一個名字,成為那無數失敗記錄中的一行。
可就在我準備起身時,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你真的以為,下車就能逃嗎?”
我猛地回頭。
最後一排的座位上,那個模糊的人影正緩緩抬起頭。他沒有臉,隻有一片漆黑的空洞,嘴角卻咧開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他穿著那件風衣,手裏,也拿著一本一模一樣的日誌。
“每一個寫下警告的人,”他輕聲說,“最後都成了新的記錄者。”
我踉蹌後退,撞上座椅。列車緩緩停靠站台,車門“嗤”地一聲打開,冷風灌入。
門外,是一片荒蕪的月台,沒有燈光,沒有站務員,隻有一條小路,通向遠處的山林。
我知道,那是唯一的生路。
可我也知道——如果我走了,這本日誌會留在車上,等待下一個“林晚”發現它,閱讀它,相信它,然後……重蹈我的覆轍。
門外的風更大了,像是在催促。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日誌,指尖緩緩撫過那行字:“若有人看到此日誌,請在第七站下車。不要完成旅程。”
然後,我笑了。
我合上日誌,將它塞進座椅夾縫。
轉身,走回車廂深處。
車門緩緩關閉。
列車再次啟動,駛向那座不存在的橋,那條注定墜落的河。
而在日誌的最後一頁,新的字跡正緩緩浮現:
“林晚,護士,27歲。於第七站未下車。她選擇留下。結局:車墜河,無人生還。第十二人,又多了一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