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幾秒，才緩緩敲下“b13”三個字符。檔案庫裏跳出一串數據：2003年10月17日，淩晨113，一輛編號為b17的公交車在槐樹巷路口監控中消失，三十七名乘客無一幸存。奇怪的是，公交公司從未登記過b13這輛線路車。
    可就在剛才，我在陳默的遺物裏，找到了他手寫的筆記：“b13不是車，是門。”
    我叫林晚，是市交通局檔案室的臨時管理員。陳默是我前男友，半年前在一次夜間公交事故中失蹤，官方通報稱他“因公殉職”。可沒人能解釋，為什麽他的工牌會在一輛根本不存在的公交車上被發現。
    那天之後，我開始翻查所有與夜間公交有關的舊案。越查，越覺得不對勁。每起事故都發生在淩晨一點十三分，地點都靠近槐樹巷，而死者生前最後一條通話記錄，幾乎全是同一段公交報站聲。
    我正準備繼續往下查，手機突然震動。
    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你查到了不該查的東西。別坐b13。”
    我盯著那行字，心跳漏了一拍。窗外雨聲漸密，玻璃映出我蒼白的臉。我冷笑一聲，回過去：“誰在嚇唬我？”
    手機剛放下，鈴聲驟然響起。不是來電提示音，而是——老舊公交的電子女聲，幹澀、斷續，像卡帶的老錄音機。
    “下一站，槐樹巷。請乘客注意安全。”
    我猛地抓起手機，屏幕顯示無來電記錄。可那聲音還在繼續，從聽筒裏滲出來，一遍又一遍，越來越清晰。
    “下一站，槐樹巷。請乘客注意安全。”
    我摔了手機，聲音卻沒斷。它像是從四麵八方傳來，從牆縫裏、地板下、甚至我的顱骨內部爬出來。我衝向門口，卻發現門鎖不知何時被反鎖了。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玻璃上浮現出一行水漬寫成的字：
    “你已經在車上。”
    記憶突然斷裂。
    我睜開眼，坐在一輛老式公交車上。車廂昏暗，綠色頂燈忽明忽暗，座椅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皮質，裂口處露出發黃的海綿。過道狹窄，空氣裏彌漫著潮濕的黴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
    我低頭看手機，時間顯示：淩晨113。
    沒有信號。
    我抬頭看向車頭，司機穿著深藍色製服，背影佝僂，一動不動。他頭上戴著一頂舊式公交帽，帽簷壓得很低。
    “師傅？”我試探著喊。
    沒人回應。
    我站起身，想往車門走，卻發現車門緊閉。車窗外麵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我數了數車廂裏的人——十三個。他們都低著頭，穿著老式衣服，有人手裏還攥著泛黃的紙質車票。
    我走過去，想看看他們的臉。
    “同誌，到站了嗎？”一個女人突然開口，聲音沙啞。
    我嚇了一跳，發現她就坐在我旁邊。她穿著灰藍色的列寧裝，頭發挽成髻，臉色慘白，眼窩深陷。
    “快到了。”我說，不敢多看她。
    她緩緩轉頭，嘴角咧開，露出一個極不自然的笑容：“你也是去槐樹巷？”
    我點頭。
    “那你得小心。”她低聲說，“b13不載活人。”
    我後背發涼，想往後退，卻發現腳像釘在地板上。她繼續說：“去年有個研究員，查了太多。他上了這輛車，就沒下去。你知道他最後看見了什麽嗎？”
    我沒說話。
    “他說，這車每到淩晨一點十三分，就會從現實裏‘脫軌’，開進一個循環的夜晚。車上的人，都是沒被登記的‘幽靈乘客’。他們死過一次，又被拉回來，一遍遍重演死亡。”
    我猛地想起陳默的筆記。
    “那……怎麽下車？”我顫抖著問。
    女人抬起手，指向車頭：“隻有司機知道。但你不能看他臉。看了，你就永遠留在車上。”
    我屏住呼吸，慢慢往車頭挪。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司機依舊靜止不動。我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肩膀。
    他緩緩轉過頭。
    帽簷下，沒有臉。隻有一片漆黑，像是被什麽東西硬生生挖空了。
    我尖叫出聲，整個人向後跌去。車廂燈光驟滅，黑暗中，那些乘客齊刷刷抬起頭，全部麵無表情地看著我。他們的臉開始融化，皮膚像蠟一樣滴落，露出下麵森森白骨。
    “下一站，槐樹巷。”報站聲再次響起，這次是十三個聲音同時開口，重疊成詭異的合唱。
    車門“嗤”地打開。
    外麵是一條幽深的小巷，兩旁種滿老槐樹，枝條垂落，像無數隻手。風一吹，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語。
    我衝下車，拚命奔跑。身後，公交車緩緩啟動，車尾燈在黑暗中劃出兩道血紅的光痕。我回頭一看，車牌上寫著：b13。
    我終於跑到巷口，看見了熟悉的街道、路燈、便利店。我衝進店裏，喘著氣對店員說：“快報警！有一輛鬼車！”
    店員抬頭看我，眼神平靜：“你說的是b13吧？它每晚都來。”
    “你知道？！”我驚恐地問。
    他點點頭：“三年前，我女朋友就是在這條線上失蹤的。後來我查了所有資料，發現b13根本不存在於任何調度係統。但它每晚都會出在，接走那些……執著於真相的人。”
    我渾身發抖：“那陳默呢？他是不是也來過這裏？”
    店員從櫃台下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麵是陳默，站在b13車門前，臉上帶著決絕的表情。背後，槐樹巷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來過。”店員說，“他還留了東西給你。”
    他遞給我一個牛皮紙袋。我打開，裏麵是一本日記。
    翻開第一頁，是陳默的筆跡：
    “林晚，如果你看到這本日記，說明你也進來了。b13不是事故，是一個循環。它隻接走那些試圖揭開它秘密的人。我試過逃，試過跳車，試過砸碎車窗……但每一次，我都會在檔案室醒來，重新開始那一天。我已經循環了137次。最後一次，我決定留下線索，等你來。”
    我的眼淚砸在紙上。
    繼續往下讀：
    “唯一的逃出方式，是讓‘現在的你’和‘循環中的我’在同一時刻觸碰。必須在報站聲響起時，把手貼在車窗上。但你隻有一次機會。如果失敗，你也會被困在循環裏，成為下一個幽靈乘客。”
    我猛地抬頭：“什麽時候會再出現？”
    “淩晨一點十三分。”店員說，“就在你來的那條巷口。”
    我看向窗外，夜色深沉。距離一點十三分，還有四十七分鍾。
    我衝出便利店，奔向槐樹巷。雨又開始下了，冰冷的雨點打在臉上，像針紮。我蹲在巷口，盯著手表，秒針一格一格跳動。
    112。
    遠處，車燈亮起。
    113。
    b13緩緩駛來，停在我麵前。車門打開，車廂裏空無一人。我深吸一口氣，走了上去。
    司機依舊在駕駛座，帽簷壓低。
    我走到車窗邊，抬起手，貼在玻璃上。
    “陳默……”我輕聲說，“我在。”
    就在這時，駕駛座的司機緩緩轉頭。我看見，在那片黑暗之中，有一雙眼睛在看著我。
    那不是司機。
    是陳默。
    他嘴唇微動，無聲地說：“現在，閉眼。”
    我閉上眼。
    耳邊響起報站聲，卻不再是機械女聲，而是陳默的聲音：
    “終點站到了。林晚，你該下車了。”
    我感覺有人輕輕推了我一把。
    再睜眼時，我躺在檔案室的地板上，電腦屏幕還亮著，顯示著“b13”三個字。窗外天已微亮，雨停了。
    我顫抖著打開手機，日期顯示：2024年10月18日。
    我活下來了。
    可當我站起身，走向鏡子時，卻發現自己的影子……沒有動。
    它仍坐在地板上，手貼在電腦屏幕上，嘴裏喃喃念著：
    “下一站，槐樹巷。請乘客注意安全。”
    而我的手機，突然震動。
    一條新短信，來自未知號碼：
    “你逃出來了。但b13還在等下一個乘客。”
    我知道，循環從未結束。
    它隻是……換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