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我的名字在名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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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晚,是市立第三醫院心內科的一名住院醫師。這棟樓建在老城區邊緣,外牆斑駁,走廊燈常年忽明忽暗,像喘不過氣的病人。每到淩晨,整棟樓仿佛沉入水底,隻剩下監護儀滴答的聲響,在空蕩的走廊裏來回碰撞。我早已習慣這種寂靜,可最近,它開始有了形狀,有了聲音,甚至,有了名字。
那天值完夜班,我照例去檔案室歸還病曆。路過死亡登記簿時,手指忽然不受控製地翻開了最近一頁。我本不該看的——醫院有規定,非授權人員不得查閱死亡記錄。可那一刻,仿佛有誰在我耳邊低語:“看看吧,你會找到答案。”
我翻到了上個月的記錄。起初隻是隨意瀏覽,直到我發現一個詭異的規律:所有在淩晨零點前後去世的病人,生前都曾值過夜班,且死亡前最後一段監控顯示,他們都在回家途中“等過公交”。更確切地說,是03路夜班車。
那是一條早已停運的線路。市政交通係統裏,查不到03路的任何信息。可醫院後巷的公交站牌上,卻始終掛著它的編號,鏽跡斑斑的鐵皮上,字跡模糊,像被雨水泡爛的遺書。
我心跳加速,手指冰涼。我打開手機,調出自己的排班表。下一次夜班,是三天後,時間正好是淩晨零點交接。而就在我準備關閉頁麵時,眼角餘光掃到了一份名為《夜班死亡風險預報表》的內部文件——那是醫院ai係統根據工作強度、心率波動、睡眠質量等數據自動生成的預警名單。
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林晚,夜班時間:03000800,死亡風險等級:極高。備注:可能猝死,原因待查。”
我盯著那行字,仿佛看見一隻無形的手,正從屏幕裏伸出來,輕輕掐住我的喉嚨。我猛地合上手機,可那行字卻像烙印般刻在視網膜上,閉眼即現。
我衝進主任辦公室時,手還在發抖。他正低頭寫病曆,抬頭看見我,眉頭立刻皺起:“林醫生,你臉色很差。”
“我要調班!”我幾乎是吼出來的,“我不能值三天後的夜班!我的名字……在我的名字在預報表上!他們說我會死!”
主任放下筆,眼神複雜地看著我:“林晚,你最近太累了。那表是係統算的,不是預言。它連你昨晚吃了什麽泡麵都能猜錯,你信它?”
“可03路會來接我!”我聲音發顫,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我知道它會來!那些人……他們都等過那輛車!然後就死了!”
辦公室突然安靜下來。窗外的風拍打著玻璃,像有人在輕輕敲門。
主任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然後,他緩緩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其實……我也見過那輛車。”
我僵在原地。
“十年前,我妻子也是醫生,值夜班。那天她打電話給我,說醫院後門的站台來了輛03路,車燈是暗綠色的,車窗裏黑漆漆的,沒有司機。她說她沒上車,但車停了整整十分鍾,一動不動,像在等什麽人。第二天早上,她在家裏突發心梗,送到急診室時已經沒了呼吸。”
他抬起頭,眼裏布滿血絲:“從那以後,每到她忌日,我都會去那個站台。我看見03路又來了。它不載人,也不走,就停在那兒,車門半開,像是在招手。”
我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們醫院,有七個人見過03路。”他繼續說,聲音像從地底傳來,“心外科的張醫生,兒科的李護士,急診科的小陳……他們都見過。然後,一年之內,全都死了。死因各不相同——心衰、腦出血、突發性心律失常。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都在值完夜班後,在淩晨零點左右,出現在那個站台。”
“為什麽……為什麽沒人上報?”我終於擠出一句話。
“上報?”他苦笑,“誰會信?說是靈異事件?還是係統故障?醫院不會承認,媒體不會報,家屬隻會哭。我們隻能看著名單一個個變紅,看著他們走上那條路,卻無能為力。”
我忽然想起什麽:“那預報表……真的是ai生成的?”
他盯著我,眼神忽然變得深邃:“你以為ai是怎麽學習的?它分析的是過去十年的死亡數據,而那些數據裏,藏著某種規律——某種不屬於科學的規律。它不是預測,是複現。它知道誰會死,因為它已經‘看過’太多次了。”
我踉蹌後退,背抵在牆上,冷汗浸透了白大褂。我忽然明白,那名單不是警告,是倒計時。
那天晚上,我沒回家。我躲在值班室,翻遍了醫院二十年來的死亡檔案。我發現,03路最早出現在2003年。那年冬天,一場大雪封路,一輛夜班醫護接送車失控墜河,車上七人全部遇難。那輛車的編號,正是03。
可奇怪的是,官方記錄中,那輛車從未存在過。沒有車牌,沒有登記,沒有家屬索賠。就像它從未行駛在人間。
更詭異的是,從那以後,每年的同一天——12月23日——醫院都會多一個“意外死亡”的醫護人員。而他們的死亡時間,幾乎都在淩晨零點。
我查到今年的12月23日,正是三天後。
我的夜班,就在那天。
我開始做噩夢。夢裏我站在站台,風雪交加,遠處一盞暗綠色的車燈緩緩亮起。03路從霧中駛來,車身鏽蝕,玻璃上布滿裂痕,車門打開時,發出金屬扭曲的呻吟。車內空無一人,隻有座椅上放著一件白大褂,袖口繡著我的名字。
我驚醒時,發現自己正站在窗前,手裏攥著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別等車,別回頭,別念名字。”
字跡陌生,卻像是我自己的手寫的。
第二天,我試圖請假。人事科說排班已定,無法調整。我去找院長,卻被保安攔在門外。整個醫院像被某種力量封鎖,我的異常行為被定義為“過度疲勞導致的精神紊亂”,甚至有人建議我去看心理科。
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我已經踏入了那個循環,無法回頭。
第三天傍晚,天空陰沉得像要塌下來。我穿上白大褂,口袋裏藏著一把剪刀——聽說金屬能驅邪。護士站的小劉看我一眼,欲言又止:“林醫生……你今晚……小心點。”
我苦笑:“你也知道?”
她點點頭,聲音壓得極低:“我姐姐……三年前,也是這樣走的。她最後一條微信,是拍了一張03路的車牌。可那輛車,根本不存在。”
我走出醫院後門,冷風撲麵。站台空蕩,路燈忽明忽暗。我看了看表:2358。
兩分鍾後,遠處傳來輪胎碾過積雪的聲音。
我渾身僵硬,緩緩抬頭。
一輛老舊的公交車,緩緩停在站台前。車頭編號:03。車燈是暗綠色的,像腐爛的苔蘚。車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股冷風卷著灰燼般的雪片撲麵而來。
我沒有動。
車裏漆黑一片,但我知道,有人在等我。
我掏出手機,打開錄音功能,聲音顫抖卻堅定:“如果我死了,請聽這段錄音。03路不是幻覺,它是某種……某種吞噬夜班醫生的存在。它從2003年開始,每年帶走一人,用‘等公交’的方式,完成它的儀式。而醫院的預報表,是它的名單。我的名字在上麵,但我不會上車。”
我後退一步,又一步。
車門緩緩關閉。
輪胎轉動,03路緩緩駛入黑暗,像一艘駛向冥河的船。
我癱坐在地,淚水混著冷雪滑落。可就在我以為自己逃過一劫時,手機突然震動。
是一條係統通知。
“夜班死亡風險預報表已更新:林晚,風險等級:極高。備注:可能猝死,原因待查。預計時間:0007。”
我抬頭看向醫院大樓,七樓的值班室窗口,忽然亮起一盞綠燈。
像車燈。
而窗邊,站著一個穿白大褂的人影。
正朝我,揮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