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田裏來了個教書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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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掛完電話,岑濟心裏一半失落一半高興,高興的成分要多一些。
    葛欣這次電話中說了,侯筠那天下午陪外賓去遊覽江城美景,沒想到外賓卻對侯筠身上的躍進衫產生了興趣。
    霍克的夫人何妙兒先是詢問了這衣服是怎麽來的,接著又問是不是可以在社會上買賣流通。
    因為這兩人畢竟是外國人,有些答複侯筠也不好當即作出回答,隻好由外辦陳主任先打了個哈哈,反問他們為什麽對衣服很感興趣。
    何妙兒倒是很坦然,說自己對接下來中國的社會經濟建設很感興趣,也願意為這片土地做一點小小的貢獻。
    要是一般人,哪怕他是外國人,說出這樣的話,陳主任都當他是放屁,可這個何妙兒可不同。
    她的父親叫何添,臭港恒生銀行創始人之一。
    用現在的話來說,那就是妥妥的老牌資本家了,路燈杆可以為他留一根高高的。
    一天的行程結束後,陳主任立刻跟市委作了匯報,著重強調了何妙兒想在江城投資的想法。
    一把手季曉來對此很是重視,他想起來陵穀縣前一陣子才跟美國人敲定了一筆外匯,好像是做瓜子生意的。
    現在又有臭港人想做服裝生意,這小小的陵穀縣還真是臥虎藏龍啊!
    “原則上同意,但是要先跟這兩個人多接觸接觸,不要在外事上多生出枝節來。”
    陳主任把季曉來的話琢磨了個透,要知道在這個位置上坐著的都是人精,說話都要反複聽、認真研究,不然稍一出錯,倒黴的就是自己。
    就拿季曉來最後講的話來說,“原則上同意”是代表他同意嗎?是他個人同意還是他代表市委同意?
    同意了,還要多接觸接觸?現在不是已經接觸了嗎?為什麽還要接觸,不是應該用深入洽談更妥當?
    最後又強調“不要在外事上多生出枝節來”,這是讓外事辦靠邊站?可是他也沒說讓陵穀的人來接手啊!
    陳主任回到辦公室苦思冥想,最後艱難地得出結論。
    “他瑪德就是不想擔責任啊!”
    想通了這一條,陳主任的思路一下子打開,原則上同意那就代表隻要我不瞎搞就默許了。
    多接觸接觸,那就說明現在時機還不成熟,不成熟的事就不要拿到台前說。
    外事上不要摻和,那好辦,我讓其他人去摻和,這個人不能純是老百姓,也不能是係統內部人員。
    一拍腦門,那就隻能是你了,老葛!
    於是,這個“聯係港商,引入外匯,搞活經濟,發展民生”的重要任務,就落到了在家嗦螺螄的葛欣頭上。
    一番溝通之後,何妙兒說她這段時間要在徽州地區盤桓一陣,之後還會去黃山,大概要到十月份才能回江城。
    葛欣無法想象岑濟接到這個消息時的興奮,跟港商談生意?好啊!談的越久越好,耐耐滴,這個雙搶真是一天都幹不下去了!
    最後一聽何妙兒要到十月份才能回來,岑濟的心就涼了大半截,到那個時候,雙搶早結束了。
    “這個岑家老三,思想上都是好的,就是性子滑頭了點,一幹活就渾身不自在!”
    劉進喜站在大隊部院子裏,和魯求英兩人共用一個水桶,打了井水擦洗著身子。
    “嗬嗬!他養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想來對他喜歡得緊,連體力活也不讓他幹呐!”
    魯求英兩手把濕漉漉的頭發往後捋了捋,吐出一口水沫子“就是群眾路線抓的不實,知識分子還是要跟勞動人民站在一起啊!”
    “還是他老人家說的對啊,凡是辦得好的社、隊,無例外的都具備有社、隊的領導幹部和社員在一起積極參加勞動的特點。反之,凡是辦得不好的社、隊,往往具有一個相反的特點,即這些社、隊的領導幹部,不願意和社員在一起積極參加勞動!”
    “支書你水平高,他老人家的話你都學透了!”劉進喜給魯求英散了支豐收,自己也點了起來。
    “你還真不打算把岑家老三回來的事跟他老娘講?”
    “唉呀,我就為這事煩著呢!”魯求英皺著眉頭,一屁股往地上坐倒,仰頭看著滿天星鬥。
    “他老娘自打岑家老大一死、兒媳婦改嫁,就去了外地投奔女兒去了,為這事還記恨我呢!”
    “你要是不跟她說她還有個兒子回來了,估計她以後還要撅你的娘嘞!”劉進喜笑著打趣。
    “我是怕呀!”魯求英長吐一口氣,轉頭看著劉進喜“我有私心呐,他老娘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我怕她一回來,隊裏就要被她攪得不得安生了!”
    “你還記著她往你家丟醃菜壇子那事兒啊!”
    魯求英白了劉進喜一眼“那壇子裏裝的是shi!”
    劉進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後岔開了話題“春哥兒是不是還嫩了點,我看你最近一直給他加擔子。”
    “春哥兒腦子活絡,溝通內外上有些本事,跟普通社員也能打成一片,多鍛煉鍛煉總沒壞處!”
    岑濟捂著自己的膝蓋揉個不停,天氣又熱,電風扇還沒有,隻能把涼床子搬到院子裏,蚊子多就多吧,總比熱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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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長,你熱不熱,我把冬瓜讓你摟摟吧!”
    是的,羅大右一下午都在自己耳邊哼哼唧唧,岑濟也是嫌煩,讓他晚上跟自己先睡。
    學校終歸要留人看守,劉拐子不搬也有他的道理,岑濟作為校長,也不能因私廢公。
    但是兩個老頭住一個房間,還是太熱了,隻好讓羅大右先搬過來跟自己睡。
    羅大右也怕熱,這老小子不知道從哪學來的歪點子,找劉拐子要了個十來斤的大冬瓜,用抹布把上麵的絨毛給洗刷幹淨。
    下午就用水桶吊在井裏,晚上睡覺就撈出來用破衣服裹著,說是摟在懷裏就不熱。
    “那校長你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起早,早點出工早點回來歇晌。”
    岑濟嗯了一聲沒有說話,腦子裏卻在放幻燈片,一會兒想著學校內部要怎麽裝修,一會兒想著學校食堂該砌幾個灶台。
    豐收市場這幾天早上倒挺忙,跟早市差不多,但一過七點鍾就像晨霧一樣散了個幹淨。
    看來還是得等到農閑的時候,才能把市場做起來,真是幹了農活才知道,現階段農業生產已經耗費了農民的大部分精力。
    而就現在來說,改善農村生活條件的唯一方法,就是通過大規模基礎建設,吸納剩餘勞動力、就業、增強保障。
    下一步,就是繼續擴大生產規模,打通產業鏈,讓周邊幾個生產隊開始種葵花籽,把他們跟躍進大隊牢牢綁定在一起。
    而躍進大隊又能為他們優質的教育、購物、就業等多種服務,至此打通內循環,建成利益共同體。
    “還真挺涼快!”岑濟抱著懷裏的冬瓜,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依稀好像看見有個人影在腦海裏跳躍。
    她應該在準備考試了吧?
    第二天一早,羅大右發現昨晚抱在懷裏的冬瓜不見了,而此時岑濟已經在洗漱了。
    “哦!昨天夜裏涼,我怕凍著你,就把冬瓜給抱走了!”
    羅大右聽後非常感動,表示校長愛員工如手足,以後定當竭盡全力、報效領導。
    “搞快點吧,今天據說重新分配任務,去早點說不定能分到收割機那組去,收割機好啊,不用人手割!”
    岑濟對新的一天信心滿滿,天蒙蒙亮就拉著羅大右去了大隊部,劉拐子正在忙活早飯。
    “你們來的早不如來得巧,今天早上吃掛麵,看來上午要大幹呐!”
    劉拐子招呼岑濟他們先坐下,大灶上水汽蒸騰,裏麵白花花的麵條滾作一團,間或還冒出幾個大白團子,正是陰放了許久的年糕。
    看到早飯,岑濟心裏哭笑不得,自己是最怕吃年糕的,又燙又黏,根本沒法下嘴。
    沒法子,這年頭吃上掛麵那都是加餐了。掛麵再加年糕?謔!正月裏才能享受的到,看來今天又是一場硬仗要打。
    果然早飯一吃完,魯求英就宣布了今天的任務,大隊把三台收割機分開使用,調了一台去箭樓大隊,幫他們幹一天。
    岑濟和劉拐子則又被安排到脫粒組,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次他們不必用腳踩了,您猜怎麽著?
    嘿!咱用上電動高科技了。
    今天岑濟他們負責的田塊位於光明生產隊,一共三畝二分田,沿河灘分布,形狀狹長,因此還是得靠人力。
    光明生產隊離公社較近,因此可以在電線上掛線,祝紅生當時連同收割機一起捎來的電動打稻機就派上了用場。
    “岑校長,簡單的很,用竹篙子往上掛就行!”
    光明生產隊的社員在一旁起哄,讓岑濟去接電,開什麽玩笑,自己還沒活夠呢,誰愛掛誰掛。
    這打稻機雖是電動的,但卻需要自己接線,接線的方式也很粗暴。
    兩根長長的電線末端折彎,在竹竿上留個杈,人在下麵手動把電線掛在電力線路上,一根掛火線,一根掛零線。
    這就算齊活了,別嫌它簡陋,就這還有好多地方都享受不到呢。
    農村裏打水、打稻,用的都是這個法子,一開始供電所還不讓用,畢竟這電又不過電表,萬一操作失誤還損壞線路。
    但你不讓用,難道讓這些老農民還頂著大太陽用水車踩水?手工脫粒?老鬼才理你。
    大隊和公社在此事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最後供電所也沒法子。
    之後每到農忙時候,就按照田畝數分攤電費,算是默認了這種做法。
    本來岑濟以為用上電動打稻機就能輕鬆點,沒想到這又是另外一種折磨。
    速度太快了!
    一捧稻子放上去沒一會兒就脫得幹幹淨淨,為了不讓機器空轉,岑濟隻好在長長的農田裏來回跑,身上早就是大汗淋漓。
    水稻的毫毛接觸到皮膚,讓人感覺格外的刺撓,衣服也不能脫,反而要穿長袖、長褲,不然毒辣的日頭、鋒利的稻葉、田裏的螞蟥就會教你做人。
    人教人,千遍不會,事教人,一次就成。
    以前總是在書上看,說什麽“金秋九月、麥浪金黃,農民伯伯臉上充滿了豐收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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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德全是狗屁,至少岑濟現在隻想罵娘,恨不得讓那些坐在書桌前遣詞造句的先生們立刻滾過來抱稻草。
    想起小的時候,家裏沒人帶孩子,爺爺奶奶把自己用水桶裝了帶到田邊。
    又怕自己跑出去,就再用個澡盆裝起來,頭上戴頂草帽,坐在田埂上看他們勞作。
    到了中午的時候,爺爺用手摘去頭上的碎稻葉,一開口就是濃烈的青草味。
    “要好好讀書,不讀書就隻能種田,這大熱天種田能是什麽快活交易嗎!”
    當時的自己對這句話的分量認識不夠,隻記得樹蔭下來回穿梭的螞蟻,時不時從天上紮進田裏吃稻子的麻雀,還有一個勁聒噪的知了。
    但現在,這句話從幾十年後的童年射出,又在幾十年後的壯年打了個彎,迅猛地鑽回幾十年前的現在。
    如今,這句話正中岑濟的眉心,言傳身教在此時完成了閉環。
    曾經,岑濟也覺得工作難辦,但要是現在有人跟自己說幹不好就去種田,那大抵是沒有什麽困難的。
    因為很多問題可以通過參加勞動解決!
    這句話說得太對了,不得不佩服偉人智慧。
    正在岑濟深刻反省的時候,遠處田埂上冒了個幾個人影出來,離近了之後,那幾個人影叫喊出聲。
    “岑老師在這裏嗎?”
    “羅老師在不在?”
    正在田埂邊上埋頭紮稻草把子的羅大右抬頭看了岑濟一眼“校長,好像有人在叫我們!”
    打稻機隆隆作響,岑濟是一點都聽不見,直到羅大右過來拍自己的肩膀才反應過來。
    看著那幾個身穿白襯衫、黑褲子的人影越走越近,岑濟和羅大右也嘀咕起來。
    “咦?看著像是幹部!”
    “不對,一定是老師!”
    羅大右對此不解,表示幹部和老師都會穿白襯衫,為什麽岑濟篤定來的人是老師。
    “公社哪個幹部下田的時候穿涼鞋?”岑濟招呼羅大右跟上,準備迎上去看看“再說了,那個戴眼鏡的,跨個田闕那屁股蛋子撅的跟娘們兒似的,不是老師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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