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小太爺，我向你說一下第三麾目前的情況。”
    蕭羽接受任命後，奉天齊說道。
    “奉帥請說。”蕭羽平靜地說道。
    奉天齊道：“小太爺，第三麾……如今的情況確實極其艱難，想必你已知曉個大概。吳鐵籠將軍及其所率精兵，在黑風峽為掩護主力撤離，力戰不退，近乎全軍覆沒，其慘烈悲壯，令人扼腕。能撤回來的軍士，十不存一，且大半帶傷，建製崩散，士氣更是一落千丈。”
    他頓了頓，聲音沉重：“具體來說，第三麾原有滿編約一萬兩千眾的核心戰兵及輔兵。經此一役，折損……超過五千七百人！重傷暫時失去戰力者不下兩千，輕傷者比比皆是。營中可用之兵，戰力完好、士氣尚可者，不足三千之數。這三千人，也多是驚魂未定，急需主心骨安撫和整頓。軍械、戰騎、陣法器械損失更是慘重。說難聽點，現在這支號稱‘第三麾’的隊伍，其戰力，恐怕連一個全盛時期的大統都不如。”
    奉天齊的話語裏充滿了痛惜和現實的殘酷，“你要重振這支殘兵，千難萬難！你麵對的絕非僅僅是補充兵員的問題，而是軍心、士氣、建製、戰力……全都需要徹底重塑，比組建一支全新的軍隊更難！”
    蕭羽靜靜地聽著，俊朗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波瀾，但奉天齊描述的慘淡景象已足以讓任何一位將領感到窒息。
    前任麾主連同其核心力量戰死，這意味著這支軍隊的脊梁幾乎被打斷了。
    當奉天齊說完，蕭羽沉默了片刻，然後突然抬起頭，那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無語：“奉帥，照你這麽說……我剛才答應得是不是太快了點，這哪裏是升官，簡直是接過了一個燙手山芋外加一個天坑啊！
    不行不行，這第三麾麾主太難當了。你得再給我想想辦法，至少得把損失的這近半兵員給我補足了，不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拿什麽去守防區，拿什麽去和異族廝殺？你不能隻給個空頭名號啊！”他說著，竟作勢要把剛剛捂在手裏還沒焐熱的詔令遞回去，“你要是實在補不齊，這麾主……我看還是讓給其他能人吧，我繼續回去當我的第五統統領得了，省心！”
    “小太爺，你……”奉天齊被蕭羽這一番“反悔”加“討債”弄得哭笑不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他知道蕭羽這是以退為進，用近乎耍賴的方式在爭取最大的支持。
    他連連擺手，隻覺得額頭青筋直跳：“小太爺，都這時候了，您就別鬧了，堂堂麾主，豈能如同兒戲，說當就當，說不當就不當？軍令如山！”
    他重重歎了口氣，顯然是被磨得沒了脾氣：“罷了罷了，真怕了你了！這樣吧，我讓穆洪山的第一統殘部，並給你了，他們第一統此戰的境況也不比第三麾好多少，穆洪山在黑山防線遭遇異族重兵突襲，所部同樣損失慘重，建製半殘，堪堪撤下來一半人！他能給你補充兩千多人馬，已經是極限了，這已經是看在你們是老相識，他能配合你的份上才做的決定！”
    提到穆洪山尚在，蕭羽心底卻是劃過一絲慶幸和暖意。
    但他臉上依舊帶著愁容，搖頭道：“奉帥，不是我貪心。穆大統領的人馬過來是好，但這加起來還是差太多。你也說了，重建第三麾難度有多大。這點人馬，遠遠不夠，我需要的是至少能重新填滿一個麾基本框架的兵員！”
    奉天齊急得在案前來回踱步，兩手一攤：“還不夠？小太爺，您也要體諒我的難處啊，如今整個西陲戰線處處告急，各大仙軍都損失巨大，急需兵力補充，都在急著搶人，我哪裏還能撥出更多的人來給您，讓穆洪山歸您，已經是我能做的最大極限了，您就別為難我了。兵員補充，隻能等仙域後方慢慢派發新兵或是整編的預備役了，但現在根本來不及，我是實在找不出人手給你了！”
    聽到奉天齊這番訴苦，蕭羽卻是仿佛想到了什麽。
    他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帶著一種豁然開朗又略帶野心的神采，語氣斬釘截鐵：“奉帥，你找不到，我有辦法！”
    “嗯？”奉天齊一愣，停下腳步看向蕭羽，“小太爺你有什麽辦法？現在哪裏還有成建製的可用之兵？”
    “有！”蕭羽語氣肯定，“這飛羽城裏現在到處都是各部撤下來的散兵遊勇，足有數萬之眾，他們大多失去了直屬的長官，建製破碎，番號混亂，猶如一盤散沙，這不就是現成的兵員嗎？”
    奉天齊皺眉：“這些是兵員不假，但你方才進城也看到了，都是各部撤下來的，哪個軍的統帥不想保住自己的番號，收攏自己的殘部？我烈陽軍內部協調第一統殘部給你已是破例，若再去強搶其他大軍的人馬？飛鷹軍、鎮嶽軍、天風軍……他們的統帥能答應？怕不是要鬧到域主麵前去，我雖為西陲前線總帥之一，可也壓不住這諸多軍頭的非議啊，域主那邊也無法交代！”
    奉天齊把頭搖晃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
    蕭羽不待奉天齊說完，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奉天齊：“所以，我需要你幫我去做一件事！”
    “什麽事？”奉天齊被他的氣勢感染，下意識問道。
    “請你立刻幫我聯絡域主，”蕭羽一字一句地說道，“為我討一道詔令！”
    “什麽詔令？”奉天齊追問。
    “一道允準我在飛羽城內，自由收攏所有失去直接長官統屬、建製破碎的仙域各軍殘部兵員，進行整編、補充進入我第三麾麾下效力的詔令，名正言順，奉旨招兵！”蕭羽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奉天齊聞言，瞳孔驟縮，倒吸一口冷氣：“嘶——！！！”
    他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失聲驚呼：“數萬人？！小太爺，你也太敢想了，你這第三麾麾下總兵力編製原本也不過一萬多，你一口就想吃掉遠超於自身編製的數萬殘兵？！這……這如何容納？又如何管理？簡直是……”
    奉天齊連連搖頭：“不行，這太誇張了，沒人會答應的，一來，你麾下編製根本承受不住如此龐大的人數。二來，這等於在整個西陲前線所有大軍的根基，雖然他們是殘部，但名義上還是其他大軍的人，各大軍統帥絕不會坐視！
    此事若成，必然會引發滔天巨浪般的非議和彈劾，別說我不答應，就算我想幫你，這請求遞上去，域主他也很難開這個口子，這壞了規矩，打破了平衡！屆時，其他幾位坐鎮前線的總帥和各大軍帥怕是要聯合到域主麵前告狀，局麵將難以收拾，小太爺到時候你可能會成為眾矢之的，萬萬不可！”
    奉天齊的分析情真意切，完全是站在全局和蕭羽自身安危的角度考量。
    蕭羽對奉天齊的激烈反對似乎早有預料，他臉上沒有半分沮喪，反而露出一抹更加堅定的神情：“奉帥，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大戰當前，異族鐵蹄隨時可能再踏破飛羽城！你也說了，第三麾缺人，其他大軍何嚐不缺？但指望後方慢慢補充，時間不等人！這些潰兵散落在城裏，人心惶惶，士氣全無，既是巨大的安全隱患，更是巨大的資源浪費！與其讓他們在這裏日漸消沉，內耗不斷，甚至生亂，不如由我整編起來，補充兵甲，重燃戰意！一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萬人麾，其戰力遠超數萬各自為戰的潰兵！”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奉天齊：“至於其他軍帥的想法？嗬，隻要域主詔令一下，奉旨行事，名正言順，他們有何理由置喙？有本事，他們自己也該早點去把自己的潰兵收攏起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隻要有效抵禦異族，保住飛羽城，保住西陲防線，什麽非議不能壓下？”
    看到奉天齊依舊緊鎖眉頭，一副“這太冒險了，我還是不同意”的表情，蕭羽換了個略帶“耍賴”和激將意味的語氣：“奉帥，你剛才也說實在找不到人了。除了這個辦法，你還有更好的主意能立刻解決我第三麾的兵員危機嗎？你若說不行，那這麾主我真的……”
    “唉！停停停！”奉天齊被蕭羽這反複拿“不當麾主”來將軍的招數弄得頭痛欲裂，加上蕭羽這番收編潰兵的話語雖有豪賭成分，但也切中了眼下困境，甚至點出了某些軍帥不作為的軟肋。
    他被磨得實在沒有辦法，內心權衡利弊許久，終於長長歎了口氣，一臉疲憊又無奈地看著蕭羽：
    “小太爺啊，我算是服了你了，也罷……為了人族，我這就豁出去老臉，幫你上奏域主，但成與不成，全在域主決斷，若是不成，你再想其他辦法或安心接收穆洪山部和兩千新兵，絕不可再推脫這麾主之職！”他著重強調了最後一句。
    蕭羽立刻眉開眼笑，恭敬地抱拳行禮：“有勞奉帥，多謝！”
    奉天齊苦笑著搖搖頭，隨後認命地走到帥案後坐下，鄭重地從懷中取出一張材質奇特、閃爍著微弱空間波動的符籙——正是一張極其珍貴的萬裏感應符。
    此符專門用於重大軍情緊急聯絡高層，可穿透極遠距離和戰場幹擾。
    隻見奉天齊麵色凝重，運轉仙力，手指在符籙上快速劃動，留下簡短的信息印記和強烈的空間定位標識。
    隨後，他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滴在符籙中心，口中默念法訣。
    “嗡——！”
    符籙瞬間被點燃，化作一道璀璨柔和的銀白色光束，並非向上衝去，而是懸停在空中，劇烈地吸納著四周的空間之力。
    周圍的空間開始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麵般劇烈地蕩漾起漣漪，光線隨之扭曲，一種玄妙的聯係在跨越無盡距離建立。
    不多時，銀白光柱在波動中穩定下來，空間漣漪匯聚，在帥堂中央迅速凝實、拓展，最終形成一麵直徑約三尺、邊緣流轉著玄奧符文、穩定而清晰的空間靈鏡。
    鏡麵並非實體，如同由純粹的光芒和空間規則構成，光滑如水。
    鏡麵之上光影閃爍，漸漸清晰。
    一位身材魁梧、麵容剛毅、身著華麗威嚴戰甲的中年男子身影清晰地浮現出來。
    正是萬嶽仙域的掌控者，蕭羽的師侄——萬嶽域主！
    萬嶽的目光先是掃過奉天齊，微微點頭致意。
    但當他的視線觸及站在奉天齊身側的蕭羽時，他那威嚴肅穆的臉上立刻浮現出驚訝，隨即迅速轉為極其恭敬的神色。
    他甚至微微調整了身形，隔著空間靈鏡對蕭羽頷首為禮，語氣親切而尊重：“萬嶽見過小師叔。”
    蕭羽擺了擺手表示不必多禮。
    行完禮，他才看向蕭羽和奉天齊，語氣轉為正式詢問：“小師叔，奉帥，你們找我，不知有何要事？可是前線又有重大變故？”
    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關切和審視。
    奉天齊不敢怠慢，連忙恭敬地向鏡中的萬嶽域主行禮，隨即便將方才與蕭羽關於第三麾兵力重建的困難，以及蕭羽提出那個“收編全城無主殘兵”的大膽請求，原原本本、清晰細致地複述了一遍。
    萬嶽靜靜地聽著，眉頭先是微微蹙起，顯然也被蕭羽這個驚人的想法給震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愕然。
    待奉天齊說完，空間鏡麵中的萬嶽沉默了數息，才蹙起眉頭緩緩開口：“這個……不行。”
    他看向蕭羽，眼神帶著規勸之意：“小師叔，非我不願答應，隻是這事太難了。其一，軍製森嚴，各軍自有隸屬。如今前線各軍皆遭重創，若允你無限製收編所有無主殘兵，此例一開，非但建製全亂，眾軍帥必然群情洶洶，聯合抵製，恐引發前線指揮體係動蕩！其二，第三麾編製有限，陡然納入遠超其容納極限的數萬之眾，如何分營立統？如何有效指揮？隻會導致混亂不堪，反成累贅，！其三，兵貴精不貴多，尤其新整合之軍，貴在精純可控……”
    不管如何，總結一句話，就是不能答應。
    奉天齊也暗自歎息，覺得這結果不出所料。
    他看向蕭羽，隻見蕭羽的眉頭已經緊緊鎖在了一起，臉上寫滿了失望和不甘，顯然對這個結果極不滿意。
    但就在這時，萬嶽話鋒突然一轉，那張威嚴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又略帶安撫的笑容，看著鏡中的蕭羽，語氣緩和下來：
    “不過……小師叔的難處，我亦深有所感。第三麾重建急需人手，確實是當務之急，奉帥也提到，城中尚有流散他部的一些無主士卒，亦需安置以定軍心，我也非全不通融之人。”
    他微微一頓，伸出兩根手指：“這樣吧，小師叔。我折中一步，特批給你兩千人的補充名額，你可在飛羽城中那些失去建製、暫無明確歸屬的他部殘兵士卒中，精挑細選兩千人，以域主詔令的名義，優先納入你第三麾麾下，另外你可以再招兵買馬，補充你的兵員，此乃特事特辦。名額之外的人，請你務必不要動，讓奉帥和其他軍帥自行收攏所屬，或等候後續統一整編分配。”
    萬嶽的語氣帶著一絲苦口婆心：“望小師叔也能體諒一下我的難處。域主之位，並非想怎樣就能怎樣。需平衡各方，顧及大局。允你收兩千外軍殘兵，已是偏袒之舉，若再擴大，怕是我也難以服眾，恐怕那些軍帥真的要去仙庭中樞彈劾我處事不公、打壓異己了。兩千精兵，加上穆洪山所率的第一統殘部約兩千餘，足以助你初步重振第三麾的骨幹框架。如何？”
    他最後這句帶著商榷和請求的意味，甚至隱含著一絲“小師叔你就給我個麵子，收下吧”的意思。
    空間靈鏡旁的奉天齊聞言，緊張地看向蕭羽，生怕這位“小太爺”又說出什麽倔強的話來。
    蕭羽沉默著，目光在那空間靈鏡和手中的麾主印信間來回轉了幾次，眉頭雖未完全舒展，但眼中的失望被一種深沉的思索所替代。
    他也知道，這是萬嶽能做到的最大讓步了。
    他心中念頭飛轉，最終，所有的盤算化作一聲歎息。
    蕭羽抬起頭，對著靈鏡中的萬嶽域主，鄭重地點了點頭：“……行吧，就按你說的辦。”
    聽到蕭羽的話，奉天齊和萬嶽明顯都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善！多謝小師叔理解！此事，我這就為你安排！”
    話音剛落，隻見空間靈鏡光芒再次閃爍。
    鏡中的萬嶽抬手，淩空書寫。
    一道由純粹金色仙力和強大神念凝聚而成的敕令文字在虛空中迅速生成，每一個字都流淌著濃鬱的法則氣息和域主的威嚴。
    不久後，蕭羽拿著這道敕令滿意離開了奉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