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骨繡陰緣】鬼新郎x補魂師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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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四,夜。
子時的梆子剛敲過,霧氣突然濃得嗆人。
簫家破敗的院子裏,簫盼柳靜靜立在屋簷下,身上那件喜服紅得刺目。
金線繡的狐狸在袖口、衣擺盤踞,每一隻都睜著幽綠的眼,似活物般隨著她的動作閃爍。
蓋頭垂落,遮住了簫盼柳的臉,也掩去了所有表情。
簫父在院中來回踱步,簫母攥著帕子,指節發白,眼睛不住地往霧裏瞟。
“怎麽還不來,該不會是...”
她聲音發顫。
話音未落,霧中忽然傳來一聲嗩呐。
那調子古怪,不似尋常喜樂,反倒像是誰捏著嗓子學人笑,尖細刺耳。
緊接著,一隊人影從霧中浮現——
八個轎夫從霧裏佝僂著鑽出來,他們穿著嶄新的紅褂子,可脊背彎曲得像被重物壓垮的老樹,走起路來膝蓋幾乎要碰到胸口。
簫父揉了揉眼睛。
方才明明看到八張毛茸茸的尖嘴狐臉,可定睛一看,又成了普通人的樣貌。
隻是那些轎夫的眼睛在燈籠下泛著詭異的亮,像是蒙了層油膜。
轎夫步伐僵硬,卻抬著一頂華麗的紅轎,轎簾上繡著百狐朝月圖,每一隻狐狸的眼睛都用熒粉點綴,在黑暗中幽幽發亮。
為首的“媒婆”是個枯瘦老婦,臉上的褶子堆疊如樹皮,嘴角卻咧得極大,露出滿口黑黃的牙。
她手中提著盞白燈籠,燭火竟是詭異的綠色。
“吉時已到——”
她的嗓音像是含著口痰,用枯瘦的手掀開轎簾。
簫盼柳沒有動。
簫父簫母慌了神,連忙上前攙扶,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將她送上了轎子。
他們的手在發抖,卻不敢停下,仿佛身後有什麽東西在逼著他們動作。
嗩呐再起,轎子晃晃悠悠地沒入霧中。
紙人轎夫的腳步越來越輕,最後竟像是飄了起來。
紅轎在山路上漸行漸遠。
簫父簫母癱坐在地,直到霧氣徹底吞沒了轎影,才驚覺自己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山霧深處,忽然飄來一陣縹緲的歌聲:
“哎——喲——
月兒彎彎照山坳,
狐狸娶親喲,
新娘子莫要逃。
瞧啊瞧。
一更天裏霧茫茫,
白骨簪花做新郎。
……
金轎子,銀鈴鐺,
狐仙爺的聘禮堆滿堂。
新娘子你莫心慌,
你若是哭呀,
他就剝了你的皮做衣裳,
抽根腿骨做洞房。
……
哎——喲——
紅蓋頭下淚兩行,
狐狸笑喲鬼點燈。
新娘子你莫掉淚,
明日墳頭草青黃,
白骨囫圇煮作湯。”
那調子詭異,似童謠又似喪曲,嗓音忽男忽女,時而尖銳如狐嘯,時而低沉如悶雷。
每唱一句,山間的霧氣便濃一分,轎夫們的腳步也跟著歌聲的節奏搖晃,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牽引。
簫盼柳的蓋頭微微顫動。
約莫過去半個時辰,行至路途一半,一路上都在沉默的簫盼柳忽然出聲,竟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冷意。
“停轎,我要解手。”
抬轎的八個佝僂身形同時一顫,轎杆“吱呀”作響,轎子在原地停了下來,卻未落轎。
媒婆猛地轉身,燈籠綠火“噗”地躥高三分。
她褶皺堆疊的臉上,隱約有赤色狐毛從皮下鑽出,又迅速縮了回去,如同活物在皮囊下遊走。
媒婆的嗓子像含了碎玻璃,陰冷而潮濕。
“新娘子,這不符合規矩...且再忍耐,莫要錯過大人的吉時。”
聞言,轎內的聲音猛地一沉。
“若汙了嫁衣,敗了狐仙大人的興致,你們哪裏擔待的起!更何況各位大仙神通廣大,還怕我一個凡人跑了不成?”
話音剛落,八個轎夫突然齊刷刷打了個寒顫,佝僂的背脊彎得更低了。
他們相互交換著眼神,黑洞洞的眼眶裏泛著詭異的油光。
惹狐仙大人發怒,死路一條。
媒婆嘴裏傳出磨牙聲,她突然湊近轎窗,枯瘦的手指扒著窗框,脖頸竟像蛇一般拉長半尺。
呼——
一口腥臭的濁氣噴在轎簾上,一根三寸長的赤毛從她嘴角飄出,如活物般扭動著黏在簫盼柳的袖口,轉眼就紮進布料深處。
“半炷香。”
媒婆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口參差不齊的黑牙。
“半炷香的時間,還請新娘子一定要趕回來,否則,老身聞著味兒也能找到您。”
轎夫們發出“嗬嗬”的怪笑,佝僂著退到三丈開外,卻呈扇形散開,將可能的去路都堵死了。
簫盼柳掀開轎簾,繡鞋踩在潮濕的山路上,她沒有回頭看,而是徑直走入林中。
雖然心中焦急,手心也浸出汗液,她卻沒跑起來,神色強裝鎮定。
直到身邊的霧氣漸漸消散,她才快步跑向月亮的方向。
在那裏,已經有人在等她。
“盼柳!”
藥郎一把將簫盼柳抱在懷裏,用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眼中滿是擔心與後怕。
“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快把婚服脫掉。”
靳時棲不合時宜地開口,打斷了濃情蜜意的二人。
簫盼柳感激地看了靳時棲一眼,這才手忙腳亂脫去繁複的婚服。
她在裏麵還穿了一套衣服,一路上憋得臉都紅了。
簫盼柳被關在屋子裏,原本已經做好以死明誌的念頭,靳時棲卻忽然出現在她房中,告訴她應對之法。
為了攢夠今天逃跑的力氣,簫盼柳這幾天卯足了勁的吃東西,天天嚷嚷著要吃酒樓內的肉和菜。
簫家人如今有了錢,自然也不會吝嗇幾道飯菜,每頓都不重樣。
踏上喜轎,從今往後,她與簫家橋歸橋路歸路,就當她已經死了。
以簫盼柳的幹勁和藥郎的本事,在其他地方開個藥鋪,足以和和美美度過下半生。
“多謝道長相助,感激不盡。”
從靳時棲手中接過幾枚沾染著泥土的金錠,簫盼柳與藥郎同時鞠躬。
她認得這些錢,是簫父藏在屋子底下的金子。
但他們不能耽誤太久,畢竟要趕在天亮之前離開長明鎮,隻好道別。
隻是臨走前,簫盼柳看著靳時棲的臉稍有些遲疑不定。
算了,道長大人這麽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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