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兩小無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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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3年的春分剛過,長安街兩旁的槐樹就急匆匆綻了白花。
    王漢林蹲在軋鋼廠鍋爐房後頭,盯著鐵皮桶裏劈啪亂蹦的玉米粒,鼻尖上懸著滴汗。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試驗爆米花了——前兩鍋不是焦成炭塊就是半生不熟,害得後勤班幾個小子拉了兩天肚子。
    "“王班長,您這又是在倒騰什麽新奇玩意兒啊?”
    正在燒鍋爐的老趙好奇地伸長了脖子,使勁兒朝著這邊張望過來。
    隻見他那黑乎乎的手套幾乎就要碰到那通紅滾燙的爐膛了。
    “去去去!一邊待著去,別在這兒搗亂,要是耽誤了我的大事,看你怎麽擔當得起!”
    王漢林頭也不抬地嗬斥道,手中的火鉗不停地撥弄著桶底的細沙。
    就在這時,一道靈感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說時遲那時快,他迅速伸手扯過一旁的鼓風機管子,對準桶口就往裏猛吹氣。
    刹那間,原本安靜躺在熱沙中的金黃玉米粒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歡快地跳動起來。
    伴隨著陣陣劈裏啪啦的聲響,香甜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讓人聞之心醉神迷。
    眨眼之間,十幾顆雪白的爆米花猶如一群活潑可愛的小白鴿,爭先恐後地從沙堆裏撲棱棱地飛射而出。
    它們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然後紛紛揚揚地散落一地。
    與此同時,在這個禮拜天的晌午時分,大華電影院門口那張巨大的電影海報剛剛被重新糊上了一層厚厚的漿糊。
    《龍須溝》這部影片的宣傳海報格外引人注目,上麵於是之所飾演的程瘋子正瞪大了雙眼,仿佛要從畫麵中走出來一般。
    而在海報下方,則早已擠滿了一個個緊緊攥著票根、滿心期待的年輕人們。
    王漢林將那輛略顯破舊的自行車穩穩地停在了路邊一根粗壯的電線杆旁,然後熟練地掏出一把生了鏽的大鐵鎖,“哢噠”一聲便把車鎖在了電線杆上。
    做完這些後,他微微彎下腰,開始仔細檢查起掛在自行車後座上那個已經有些褪色的軍綠色挎包。
    隻見他輕輕拉開挎包的拉鏈,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精致的鐵皮飯盒。
    這個飯盒被分成了上下兩層,上層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堆剛剛出爐、還散發著熱
    氣和香氣的蓬鬆爆米花;
    而下層則被一層厚厚的白色棉絮包裹著,裏麵盛放著一瓶色澤誘人的自製酸梅汁。
    要知道,這瓶酸梅汁可來之不易啊!
    它是王漢林昨天半夜趁著夜色翻牆潛入廠裏的實驗室,小心翼翼地拿著燒杯按照
    精確的比例精心調配出來的呢。
    就在這時,突然間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呼喊聲:“王漢林同誌!”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猶如一道驚雷,驚得王漢林手猛地一抖,差點沒把手中的飯盒
    給摔落在地上。
    他連忙抬起頭來,隻見不遠處站著一個身材修長、大氣,秀麗的女孩。
    王漢林急忙上前帶著喜悅的表情!
    這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苗翠花。
    今天的苗翠花身著一套嶄新的藍色布質列寧裝,顯得格外精神抖擻。
    她那兩條又粗又長的麻花辮子末梢處還係著兩根鮮豔的紅頭繩,隨著微風輕輕搖曳,煞是好看。
    而她胸前佩戴的那塊閃閃發光的勞模獎章更是擦拭得一塵不染、鋥光瓦亮。
    此刻,苗翠花的鼻尖上正微微沁出一些細密的汗珠,顯然是一路小跑著從棉紡廠趕來的。
    看到王漢林後,苗翠花臉上立刻綻放出如春花般燦爛的笑容,快步朝著他走來。
    很快,兩人就並肩而行,一同朝著電影院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王漢林忽然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香味,這股香味既熟悉又陌生。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仔細分辨起來。
    哦,原來是從身旁這位美麗的姑娘身上散發出來的呀!
    這是一種混合著棉花籽油獨特氣息的味道,對於這種味道,王漢林再熟悉不過了。
    因為小時候,他常常會蹲在母親的織布機旁邊,一邊玩耍一邊嗅著空氣中彌漫的這種棉籽油味。
    正當王漢林心裏琢磨著該如何將自己準備好的美食遞給苗翠花的時候,隻見苗翠花像是變戲法一般,飛快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潔白如雪的手帕,並將其層層打開。
    原來手帕裏竟然包裹著一小包東西!
    隻聽苗翠花開心地說道:“給!這是我們廠冰庫裏珍藏的酸杏幹,用來泡水喝最能消暑解渴啦!”
    說著,她便將那包酸杏幹塞到了王漢林的手裏。
    電影開場時,放映機光柱裏浮塵亂舞。
    銀幕上小妞子掉進臭溝的瞬間,滿場響起唏噓聲。
    王漢林悄悄推開飯盒蓋,爆米花的香氣立刻在座椅間蔓延。
    前排梳分頭的小夥子使勁吸鼻子,被女伴擰了把大腿。
    "你自個兒琢磨的?"
    苗翠花捏著顆爆米花對著銀幕端詳,光影在她睫毛上跳躍。
    見王漢林點頭,她突然撲哧笑了:"上回你說會修縫紉機,我們車間王大姐還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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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被突如其來的歌聲截斷。
    原來銀幕上正放到翻身群眾修溝,滿場觀眾跟著"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的調子哼起來。
    王漢林感覺胳膊肘被輕輕碰了下,苗翠花遞來的酸梅汁瓶子上凝著水珠,棉紡廠特供的玻璃瓶還印著雙喜字。
    散場時春陽正好,兩人沿著東交民巷慢慢晃。
    路過老磁器口豆汁店,苗翠花說起她們車間正在學郝建秀工作法,王漢林就比劃廠裏保衛科怎麽訓練的,我采購了多少魚和肉。
    話頭轉到李副局長催婚的事,姑娘笑得直捂嘴:"我們的劉隊長還說呢,保衛科的人肯定凶神惡煞..."
    話音未落,街對麵突然傳來熟悉的吆喝:"喲!這不是王班長嘛!"
    保衛科的小陳蹬著三輪車竄過來,車鬥裏堆著防汛沙袋。
    後頭幾個小子擠眉弄眼地唱:"九九那個豔陽天,十八歲的哥哥想把軍來參..."
    王漢林作勢要踢車軲轆,苗翠花卻大大方方掏出把爆米花:"小同誌辛苦,墊墊肚子,我叫苗翠花。"
    “班長啊,這是嫂子吧,看來今年能吃喜糖喝酒啦 ,嫂子好啊”這幫小子集體說道。
    陽光下她的勞模獎章晃得人睜不開眼,小陳他們敬了個歪歪扭扭的禮,哄笑著竄進胡同。
    走到金魚胡同口,王漢林終於摸出兜裏焐了半天的子彈殼鋼筆。
    這是用之前打靶的彈殼改的,筆尖還是托關大爺找修表匠磨的。
    苗翠花翻來覆去看了半晌,突然解下根紅頭繩:"這是我們廠織的的確良線頭,抗靜電的..."
    話沒說完,有軌電車叮叮當當駛過,帶起的風把她鬢角的碎發吹到青年軍官銅質的領章上。
    分別時夕陽正把觀象台的銅球染成金紅色。
    在那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苗翠花邁著輕快的步伐向前走去,她那紮著馬尾的腦袋左右晃動,好奇地打量著街邊的各種小鋪子,嘴裏還哼著當時流行的小曲兒。
    眼看著已經走出老遠,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麽極為重要的事兒,猛地停下腳步,迅速轉過身來。
    她雙手攏在嘴邊,形成一個簡易的擴音喇叭,扯著嗓子大聲喊道:
    “下禮拜天!我們廠文化宮有蘇聯專家教交誼舞……”那聲音清脆響亮,在街道上回蕩著,引得周圍幾個路人都紛紛側目。
    站在原地的漢林,正低頭摩挲著自己衣角上的一個小線頭,聽到苗翠花的喊聲,他緩緩抬起頭,臉上露出些許為難的神色,撓了撓後腦勺,有些局促地說道:
    “我不會跳啊!”
    他的聲音不大,帶著幾分靦腆,眼睛也不敢直視遠處的苗翠花,隻是盯著自己的腳尖,仿佛那上麵有什麽神秘的圖案。
    苗翠花一聽漢林這話,眼睛滴溜溜一轉,立刻小跑著往回趕。
    她跑到漢林麵前,雙手拉著漢林的胳膊,輕輕晃了晃,撒嬌道:
    “我也不會跳呀,那漢林你陪我去唄,我長這麽大還沒去見過蘇聯專家教交誼舞呢。
    你想想啊,蘇聯專家教的舞,肯定跟咱們平常跳的不一樣,說不定特別好看,特別洋氣。”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紅暈。
    漢林被苗翠花拉著胳膊,感受著她的熱情,心裏有些動搖。
    他猶豫了一會兒,抬眼看到苗翠花那充滿期待的眼神,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咬了咬牙說道:“行,不會跳,我陪你去看看!”
    說完,他不自覺地挺了挺胸膛,像是給自己鼓了鼓勁。
    苗翠花一聽這話,立刻開心地跳了起來,鬆開漢林的胳膊,雙手拍得啪啪響:
    “太好了太好了!下禮拜天咱們就去見識見識蘇聯專家的本事!”
    當晚保衛科值班室燈火通明。
    王漢林對著巡夜記錄本傻笑,冷不防後腦勺挨了記熟悉的巴掌。
    張叔不知什麽時候溜達進來,正捏著顆爆米花對著燈管端詳:"兔崽子行啊,這
    手藝能趕上大柵欄張記了,稀奇啊,你也沒值過班啊,今天怎麽在這啊 ,局長給
    你介紹的姑娘你認可了啊"
    “叔,你怎麽知道的?”
    “你忘了你看見誰啊,全保衛科都知道了。”
    “小陳這個大舌頭,什麽秘密也保不住!”
    忽然瞥見桌上的紅頭繩,咳嗽一聲背過手去。
    玻璃窗上漸漸蒙了層霧氣,遠處軋鋼車間通紅的爐火,把1953年的春夜烤得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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