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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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功宴的水晶燈將宴會廳照得通明,許曼婷端著香檳杯站在落地窗前,杯中淺金色的液體倒映著窗外深沉的夜色。王振華站在她身側,胸前的二等功勳章在燈光下閃著微芒。
"你看李副局長。"許曼婷用杯沿輕點遠處正在與省廳領導談笑的中年男人,"他今晚第三次整理領帶了。"
王振華眯起眼睛,看著那個在空調房裏仍不斷擦拭額角的男人。八年前他們在緝毒隊共事時,李副局長還是刑偵支隊長,每次遇到大案要案都會把領帶扯得歪斜,如今這般謹小慎微的模樣倒像是換了個人。
宴會廳的側門忽然被推開,夜風裹挾著細雪卷入廳堂。三位身著深藍製服的調查組成員大步流星地走進來,為首的正是省廳督察處處長張明遠。原本喧鬧的宴會廳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許曼婷看見李副局長的領帶又歪了。
"許曼婷同誌,王振華同誌。"張明遠的聲音像把鋒利的軍刺劃破寂靜,"請配合調查組工作。"
王振華的手掌無聲地貼上許曼婷的後腰,溫熱透過禮服衣料傳來。這個他們執行高危任務時的暗號,此刻卻讓許曼婷眼眶發酸。她挺直脊背,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走向調查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麵上的聲響清晰可聞。
專案組的臨時辦公室裏堆滿了案件卷宗,許曼婷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顯示屏的冷光映得她臉色發青。自從調查組進駐,這已經是第七次突擊審查。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顯示淩晨三點,走廊盡頭隱約傳來打印機工作的嗡鳴。
"曼婷。"王振華端著保溫杯推門進來,軍綠色毛呢大衣上沾著夜露,"技術科的小周查到了。"
許曼婷猛地抬頭,後頸傳來針刺般的疼痛。王振華將保溫杯放在她手邊,枸杞紅棗的甜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境外賬戶的匯款記錄,和那封舉報信裏的日期完全吻合。"
"果然是他們。"許曼婷抿了口熱茶,暖意順著喉管流進胃裏。顯示器上的資金流向圖錯綜複雜,最終匯入某個加勒比海離岸公司。三天前他們收到匿名舉報,稱兩人在跨國行動中收受境外勢力賄賂,而最關鍵的資金證據就藏在證物室某個加密u盤裏。
窗外忽然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許曼婷掀開百葉窗的縫隙。兩輛黑色公務車正緩緩駛入市局大院,車牌上的白底紅字在路燈下格外刺目。那是省紀委的車。
"振華,證物室值班表。"許曼婷轉身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外套,"今晚是老陳當值。"
王振華已經撥通內線電話,修長的手指無意識敲擊著桌麵。當聽筒裏傳來忙音時,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衝向電梯間。
證物室的金屬門虛掩著,走廊頂燈投下慘白的光暈。許曼婷摸向腰間的配槍,卻被王振華按住手腕。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側身閃進門縫。
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老陳歪倒在監控台前,後腦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血。許曼婷撲過去按住傷口,黏膩的血液從指縫間滲出。王振華已經拔槍指向證物櫃方向,黑暗中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
"站住!"王振華的暴喝在密閉空間炸響。
黑影撞開消防通道奪路而逃。許曼婷摸出老陳口袋裏的萬能卡刷開證物櫃,第b17號儲物格裏空空如也——那個裝著境外資金證據的u盤不翼而飛。
急救車的警笛由遠及近,許曼婷跪坐在血泊中,看著醫護人員將老陳抬上擔架。王振華蹲下身,用濕巾細細擦拭她手上的血跡,溫熱的呼吸拂過她冰涼的耳垂:"他們在逼我們自亂陣腳。"
許曼婷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從技術科備份數據要多久?"
"三小時。"王振華用指腹摩挲她發顫的指尖,"但原始證據鏈必須完整。"
走廊盡頭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李副局長帶著調查組匆匆趕來。許曼婷站起身,血漬在深藍警褲上暈開暗色痕跡,像朵猙獰的花。
次日的案情分析會上,投影儀將資金流向圖投在幕布上。許曼婷站在台前,白襯衫領口露出一截醫用紗布——昨夜追擊時被消防栓劃傷的。
"舉報信提及的300萬美金,實際是犯罪集團通過離岸公司洗錢的路徑。"激光筆的紅點停在一串加密賬號上,"而這個賬戶的所有者..."她按下遙控器,劉副廳長的照片赫然出現在屏幕中央。
會場一片嘩然。王振華坐在第一排,看著許曼婷蒼白的側臉。她後頸的紗布邊緣隱約透出血色,昨夜她堅持要親自匯報時,他差點就要在眾人麵前失態。
"許警官的證據鏈很完整嘛。"李副局長突然出聲,鏡片後的眼睛眯成細縫,"不過據我所知,這個u盤昨天深夜從證物室失竊了?"
許曼婷的指尖掐進掌心。王振華正要起身,卻見她揚起手中的移動硬盤:"備份數據經過三重加密,今早八點已經通過警用通道上傳至省廳服務器。"
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張明遠帶著技術科的年輕人走進來。年輕警員額角還貼著紗布,正是昨夜遇襲的老陳的徒弟:"報告!證物室監控視頻修複完成,行凶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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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許曼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李副局長正緩緩摘下眼鏡,從西裝內袋掏出手帕擦拭鏡片。這個動作讓她想起二十年前在警校讀書時,刑偵學教授每次揭曉案件關鍵線索前都會做的動作。
"是我。"李副局長將眼鏡重新架回鼻梁,"或者說,是劉副廳長留下的"遺產"。"
王振華的手已經按在槍套上。許曼婷忽然明白為何昨夜那個黑影的身形如此熟悉——二十三年前在緝毒隊,正是這個背影替她擋下毒販的砍刀。
"老李..."許曼婷的聲音哽在喉嚨裏。記憶中的緝毒英雄與眼前這個鬢角斑白的男人重疊,他警服第一顆紐扣的位置還別著當年她送的緝毒紀念章。
"曼婷,振華。"李副局長從公文包裏取出配槍放在桌上,"你們不該查那個離岸賬戶。"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定格在許曼婷胸前的警號,"有些秘密,應該跟著我們這些老骨頭進棺材。"
許曼婷突然衝下講台,卻在觸到李副局長衣袖的瞬間被王振華攔腰抱住。砰然槍響震碎會議室的玻璃,鮮血在雪白的幕布上綻開刺目的紅。張明遠撲過來奪槍時,許曼婷看見李副局長最後的口型是"快走"。
王振華將許曼婷按在懷裏,手掌遮住她通紅的眼睛。技術員手裏的移動硬盤還在嗡嗡作響,投影儀將殘缺的資金流向圖投在李副局長逐漸冰冷的身體上。許曼婷的淚水浸透王振華的襯衫,燙得他心口發疼。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省紀委的人正在逼近。王振華摸出貼身收藏的u盤——這是今早許曼婷做匯報時,他趁著混亂從她包裏調換的真正的證據。李副局長用性命守護的秘密,此刻正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
雨絲裹著初春的寒意拍打在市局玻璃幕牆上,許曼婷站在局長辦公室的百葉窗前,看著樓下省紀委的車隊像一群黑甲蟲蟄伏在雨幕中。王振華遞來的熱茶在掌心發燙,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遺體已經送檢了。"王振華的聲音低得幾乎被雨聲吞沒,"彈道檢測顯示..."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兩下,"老李的配槍裏少了兩顆子彈。"
許曼婷的睫毛顫了顫。三天前那場會議的血腥畫麵在眼前閃回,李副局長倒下的瞬間,她分明聽見第二聲微不可聞的槍響。當時所有人都撲向倒地的屍體,隻有王振華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將那個染血的u盤塞進她風衣口袋。
"他們在找這個。"王振華從保險櫃取出密封袋,暗紅色血跡在透明袋麵暈開詭異的花紋,"老李拚死送出來的東西,恐怕不止劉副廳長那條線。"
辦公室門突然被敲響,兩人同時繃緊脊背。政工科的小林探進頭來,馬尾辮上還沾著雨水:"許局,省紀委的同誌在七樓會議室等您。"
許曼婷對著穿衣鏡整理警服領口,銅質紐扣擦過鎖骨處的舊疤——那是十二年前李副局長帶她端掉人販子窩點時留下的。鏡中忽然映出王振華的手,他正將一枚微型錄音器別在她後腰,指尖的溫度透過襯衫熨在皮膚上。
"記住,無論他們問什麽..."他的氣息拂過她耳際,帶著普洱茶的苦澀。
"隻說該說的。"許曼婷截住話頭,轉身時發梢掃過他下巴。這個他們追捕連環殺手時發明的暗語,此刻在唇齒間滾過,竟品出幾分血色。
七樓會議室的暖氣開得太足,省紀委的周組長正在翻閱案卷,金絲眼鏡滑到鼻尖。許曼婷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有圈淺白戒痕,資料顯示這位鐵麵判官三個月前剛經曆婚變。
"許副局長。"周組長推來一遝照片,"解釋一下上月15號晚間的行蹤。"
照片上是她和王振華在碼頭倉庫交接證物的背影,拍攝角度刁鑽得像情人私會。許曼婷撚起最上麵那張,指甲在王振華虛扶她腰肢的位置輕輕一劃:"那晚我們在追查走私槍支,需要我調取執法記錄儀影像嗎?"
"有人舉報你們借辦案之便私藏證物。"周組長突然傾身,檀木桌發出刺耳摩擦聲,"比如...某個裝著高層機密文件的u盤?"
許曼婷聽見自己後腰的錄音器發出細微電流聲。窗外驚雷炸響,她借著攏頭發的動作按住突跳的太陽穴,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當時還是緝毒隊長的老李踹開毒販老巢的鐵門,把渾身是血的她背出來時說過:"丫頭,在這行要想活久點,身上總要帶點保命符。"
"周組長。"她忽然笑了,眼角細紋裏藏著淬過毒的鋒芒,"您知道為什麽警用配槍要設置兩道保險嗎?"
不等對方回答,她摘下胸前的警徽拍在桌上。金屬撞擊聲裏,王振華推門而入的身影切割了室內的光影,他手裏的檔案袋還在往下滴水。
"關於u盤失竊案的最新證據。"他的警服左肩洇濕大片,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以及三年前劉副廳長幹預濱海新城招標的會議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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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組長翻動文件的手指漸漸發僵,許曼婷看見他鏡片上反射出自己冷冽的笑。那些泛黃的會議紀要裏夾著張合影——年輕的劉副廳長正與某位如今常在新聞聯播露麵的大人物握手,背景是已經爛尾的濱海國際大廈。
午夜的值班室飄著速溶咖啡的焦苦味,許曼婷縮在行軍床上,王振華的大衣還帶著審訊室的寒意。遠處檔案室傳來模糊響動,兩人同時摸向枕下配槍。
"是野貓。"王振華扣住她手腕,槍管在月光下泛著幽藍,"你該睡會兒了。"
許曼婷盯著天花板裂縫:"記得咱們剛分到緝毒隊那年嗎?老李把咱倆的婚房照片壓在辦公桌玻璃板下,說警隊的喜事能衝煞氣。"
王振華的拇指摩挲她虎口的老繭,那是常年握槍磨出的印記。當年他們穿著借來的西裝婚紗在警局食堂辦酒,老李送的龍鳳被現在還鎖在老家樟木箱底。
"他最後那個口型..."許曼婷突然翻身埋進王振華胸口,聲音悶在警用毛衣裏發顫,"不是"快走",是"快逃"。"
驟雨拍打窗戶的聲響吞沒了未盡的話語。王振華的手掌貼在她後頸,那裏有道五公分長的舊疤——七年前圍剿製毒村時,毒梟的砍刀被他用手臂格開,卻還是在她頸側留下永恒的印記。
檔案室的方向突然傳來重物墜地聲。王振華摸黑潛到門邊,許曼婷握槍的手穩如磐石。當看清蹲在檔案櫃前的是政工科小林時,槍口仍然沒有垂下。
"許局..."小林舉起顫抖的手,掌心裏躺著個生鏽的餅幹盒,"李副局長讓我轉交的,說等他...等他出事後再打開。"
鐵盒裏躺著枚染血的緝毒紀念章,還有張泛黃的出生證明。許曼婷的瞳孔在看清姓名欄時驟然收縮,1992年3月17日,被遺棄在警局門口的女嬰姓名欄寫著:許曼婷。
王振華的呼吸陡然粗重。他抓起盒底的信箋,老李遒勁的字跡刺破夜色:"當年掃毒得罪的人要找孩子報複,隻能把你放在最危險的地方..."
窗外劃過閃電,許曼婷的警徽在黑暗中泛起冷光。二十年臥底生涯的傷疤在此刻隱隱作痛,原來那些毒販近乎偏執的追殺,從來不是因為她擊斃了哪個頭目。
"所以他才拚命往上爬。"王振華把出生證明折成方勝塞進她手心,"隻有坐到足夠高的位置,才能把你護在羽翼下。"
許曼婷攥緊紀念章尖銳的棱角,鮮血順著指縫滴在值班日誌上。1992年3月17日那一頁,鋼筆字記錄著:"淩晨接群眾報案,在正門發現棄嬰,裹藍條紋棉被。"
晨光刺破雲層時,省紀委的車隊悄然撤離。許曼婷站在市局天台,看著王振華在樓下與周組長握手道別。周組長的公文包比來時鼓脹許多,那裏裝著能撼動半個官場的秘密。
"許副局長。"周組長臨上車前忽然抬頭,"警徽該擦擦了。"
她摸向胸前,冰涼的金屬表麵沾著暗紅血漬。昨夜掰開紀念章時割破的手指還在抽痛,卻遠不及看到出生證明時的心悸。二十八年風雨路,原以為是自己選擇了荊棘叢生的正義道,卻不料早有人用脊梁為她鋪了半程坦途。
王振華的身影出現在天台門口,肩頭落著薄雪似的柳絮。他什麽也沒問,隻是將熱豆漿塞進她掌心,就像當年在緝毒隊每次行動前那樣。
"結案報告..."許曼婷開口才發現嗓子啞得厲害。
"都處理好了。"王振華用拇指蹭掉她嘴角的豆漬,"劉副廳長那條線埋得深,但老李留的後手..."他望向樓下正在抽芽的梧桐樹,"足夠讓該閉嘴的人永遠閉嘴。"
春風卷起滿地落花,許曼婷忽然想起警校畢業那天,老李作為教官為她正警帽時說:"這身衣服穿上了,有些秘密就得帶進棺材。"如今她才懂得,那些被帶進墳墓的沉默裏,藏著比槍林彈雨更凶險的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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