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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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蘭花苞在倒春寒裏瑟縮著,許曼婷望著市局公告欄上新貼的任免通知,嗬出的白霧洇濕了"代理局長"四個燙金字。王振華在身後輕咳一聲,她才發現自己把文件邊角攥出了深褶。
"省廳這次動作倒是快。"她轉身時警服下擺掃過公示欄玻璃,倒影裏王振華鬢角的白發又添了幾根。昨夜他陪紀委的人熬到淩晨,此刻眼底還泛著青。
電梯鏡麵映出兩人並肩的身影,許曼婷盯著跳動的樓層數字。當"7"字亮起時,王振華突然伸手替她扶正歪斜的警徽,金屬棱角劃過他虎口的舊疤——那是七年前替她擋刀留下的。
"記得戴手套。"他在電梯門開闔的瞬間低語,"會議室暖氣壞了。"
新任黨組書記的履曆表攤在橢圓會議桌中央,許曼婷用鋼筆尖輕輕劃過"趙立冬"三個字。照片上的男人有雙含笑的眼睛,眼尾褶皺卻像精心丈量過的刻度。她記得這個笑容,三年前全國警務係統表彰會上,這人接過獎杯時也是這樣笑著,當晚就有兩個地級市的局長被雙規。
"許局。"秘書小吳捧著茶盤進來,"趙書記的車到樓下了。"
王振華突然按住她欲起的肩:"你臉色太差。"他指尖的溫度透過襯衫滲進來,恍惚間像是回到新婚夜,他替她摘下沉重頭飾時也這樣說。許曼婷就著他的手吞了粒護心丹,苦味在舌尖漫開時,聽見樓下車門關閉的悶響。
趙立冬裹著風雪進來,黑色羊絨大衣上沾著片玉蘭花瓣。許曼婷瞳孔微縮——市局院子裏那株百年玉蘭,昨夜剛被人鋸斷了東側枝椏。
"早就聽說許副局長是警界木蘭。"趙立冬握手時特意用了雙手,無名指上的翡翠戒指貼著許曼婷掌心的槍繭,"我家夫人特別愛看你的人物專訪。"
許曼婷嗅到他袖口若有若無的沉香味。去年端掉的那個走私團夥賬本裏,就記錄著某位要員每月訂購二十克奇楠沉香。她笑著抽回手:"趙書記說笑了,我們外勤的人身上都是硝煙味。"
會議桌下的陰影裏,王振華的皮鞋輕輕碰了碰她的腳踝。這是他們審訊嫌犯時的暗號,意味著對方在說謊。許曼婷餘光瞥見趙立冬的秘書正在調試投影儀,屏幕藍光映出他後頸的刺青——蓮花紋樣中央藏著隻蠍子。
散會後,許曼婷在洗手間用冷水拍臉。鏡中忽然多出道身影,政工科小林正對著補妝鏡塗口紅,鮮紅色膏體在蒼白的唇上抹出豔麗傷痕。
"許局。"小林旋回口紅,金屬管身刻著某奢侈品牌ogo,"趙書記讓我提醒您,下午的媒體見麵會需要穿常服。"
許曼婷扯紙巾的手頓了頓。警服第二顆紐扣還別著老李送的緝毒紀念章,今早她特意換了新的別針。鏡中倒映著小林離開的背影,那管口紅從她指間滑落,在瓷磚地麵滾出暗紅軌跡。
更衣室的樟木櫃泛著陳舊氣息,許曼婷撫過常服肩章上的銀星。櫃門內側貼著泛黃的合影,二十歲的她和王振華穿著作訓服,身後是正在示範格鬥動作的老李。照片邊緣有圈深褐汙漬,是當年端掉製毒村時濺上的血。
"要係藍條紋那款領帶嗎?"王振華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他手裏端著保溫杯,熱氣在鏡片蒙上白霧,"記者最喜歡你去年授勳時的那套搭配。"
許曼婷望著他倒映在鏡中的身影。當年並肩作戰的年輕警員如今眼角已生皺紋,唯有替她係領帶的手法仍如新婚時般熟稔。暗藍絲綢掠過鎖骨時,她忽然按住他的手:"當年婚禮上,你發現老李在哭嗎?"
王振華的指尖在她頸動脈處停頓:"他偷偷往你捧花裏塞了平安符。"銀質領帶夾扣合時的輕響,驚醒了記憶裏那串藏在《婚禮進行曲》下的哽咽。
媒體見麵會的鎂光燈晃得人目眩,許曼婷保持著標準微笑。當《法製周刊》記者問及連環失蹤案時,她突然瞥見台下有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正在筆記本上畫古怪符號——那是三年前某跨境賭博集團聯絡暗號。
"本案涉及機密恕難透露。"她話音未落,王振華已悄然離席。十分鍾後他在消防通道堵住那人,對方袖口滑出的刀片在監控盲區閃著寒光。
"告訴你們老板。"王振華反扣對方手腕的力道恰到好處,既不會留下淤青又能讓人痛徹心扉,"他藏在普吉島別墅地下室第三塊地磚下的賬本,上周已經移交國際刑警。"
許曼婷在台上繼續回答提問,耳麥裏傳來王振華平穩的呼吸聲。她轉動婚戒調整頻率,三長兩短的摩斯密碼在鑽石切麵間流轉:平安否?
戒指內側突然傳來溫熱震顫,王振華的回應順著血脈直抵心髒:安,勿念。
深夜的解剖室泛著冷光,許曼婷隔著乳膠手套撫摸老李遺體的手指。法醫說子彈是從下頜貫入的,這種死法能確保瞬間斃命,卻會留下最體麵的遺容。
"他最後是笑著的。"王振華將檔案袋放在解剖台上,"技術科複原了唇語,除了"快逃",還有句"鳳凰涅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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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曼婷的鑷子懸在遺體胸前的彈孔上方。老李的肺葉曾為她吸進毒煙,此刻卻安靜地躺在福爾馬林液體裏。當她夾出那顆藏在肋骨間的微型膠卷時,冰涼的液體突然順著手套縫隙滲入袖口。
投影儀在牆麵投出膠卷內容,泛黃圖紙上是某座依山而建的秘密療養院。王振華的鋼筆尖點在圖紙右下角的徽記上:"省政協的春山雅集標誌。"
許曼婷想起上周被駁回的搜查令。春山療養院三號樓的入住名單裏,赫然列著當年否決老李升遷決議的某位政協元老。窗外的玉蘭樹在夜風裏沙沙作響,斷枝處露出森白木茬。
省廳的緊急會議通知來得猝不及防。許曼婷在車上補妝時,發現王振華在翻看老李的舊檔案。1992年3月17日的值班記錄複印件上,有處鋼筆描紅的痕跡——當年負責棄嬰案的民警,正是如今春山療養院的保衛處長。
"二十八年,夠布好大一盤棋。"王振華將暖風調高兩度。許曼婷脖頸處的舊傷又開始隱痛,那是被遺棄那晚在警局石階上磕的,如今卻像條蘇醒的毒蛇啃噬神經。
會議室的落地窗外飄起凍雨,趙立冬正在宣讀省廳嘉獎令。許曼婷盯著他腕間的沉香手串,108顆珠子隨動作起伏,像極了走私案卷宗裏那串失蹤的東非血檀念珠。當聽到"春山療養院安保升級項目由市局負責"時,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王振華遞來的溫水裏浮著枸杞,玻璃杯內壁映出趙立冬秘書陰鷙的臉。許曼婷在桌下展開王振華塞來的紙條,上麵畫著療養院地形圖,某個房間被朱砂筆圈住——正是老李膠卷裏標注的位置。
散會後,許曼婷在車庫被冷風激得打了個寒戰。王振華將圍巾纏在她頸間,羊絨纖維裏還裹著槍油與普洱混雜的氣息。當年她臥底歸來時,他也是這樣在安全屋裏抱住她,把染血的緝毒勳章塞進她顫抖的掌心。
"我給老李訂了塊新碑。"王振華發動汽車時突然說,"刻了他最愛的辛棄疾詞句。"
儀表盤藍光裏,許曼婷摸到儲物格裏的薄荷糖。這是他們追捕連環殺人犯時的習慣,劇烈思考後總要含顆糖。此刻甜涼滋味在舌尖化開,卻品出幾分血色。
手機突然在深夜兩點震動,春山療養院發來緊急通報:三號樓發生火災。許曼婷咬碎最後半塊糖,玻璃糖紙在指間捏成尖銳的星。後視鏡裏,趙立冬的專車正緩緩駛出市局大門,尾燈在雨幕中紅得像未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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