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暗香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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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雨絲纏著未謝的玉蘭花瓣,許曼婷站在市局檔案室的百葉窗前,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母親警服照的鎏金相框。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將倒影割裂成碎片,恍惚映出三十年前那個雨夜——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抱著繈褓穿過春和堂回廊,金絲雀在籠中撲棱翅膀,驚落了簷角銅鈴上的沉香灰。
王振華推門帶進潮濕的霧氣,黑色呢子大衣下擺掃過門檻時卷起幾片殘梅。他手中的牛皮紙袋滲著暗紅水漬,火漆印的梅花紋被雨水泡得發脹,像極了春和堂賬簿上那些暈染的血指印。"省廳剛打撈上來的貨輪,"他將衛星照片攤在鑒證台上,指節處的凍瘡在冷光燈下泛著紫,"集裝箱裏藏著七口鎏金棺。"
許曼婷的放大鏡懸在照片邊緣,突然定格在某個集裝箱編號——"cx",正是她生辰數字的排列組合。當紫外線掃過棺槨表麵的纏枝紋時,暗紋中浮現的嬰孩輪廓令她喉間發緊——那繈褓的並蒂蓮紋樣,與她珍藏的殘片如出一轍。
"呂氏餘黨的祭祀船。"王振華用鉛筆圈出甲板角落的圖騰,珊瑚與貝殼拚成的梅花中心嵌著老局長的警徽照片,"他們在公海複刻春和堂的祭壇。"窗外驚雷炸響,雨點突然變得密集,打在防彈玻璃上的聲響像是無數細小的骨珠在滾動。
子時的市委大院浸在墨色裏,許曼婷貼著牆根陰影挪步,青銅鑰匙在掌心硌出月牙狀紅痕。王振華在十米外的梧桐樹下望風,懷表鏈子纏在腕間,秒針走動聲與心跳漸漸同頻。第七道暗門的鎖孔積著陳年香灰,鑰匙插入的瞬間,她忽然聽見孩童的嗚咽——與七歲那年被鎖在地下室時的哭聲重疊。
手電光束刺破黑暗時,整麵琉璃牆乍現妖異的冷光。七百二十個琉璃格中的心髒標本在潮濕空氣裏微微顫動,最新那枚的冠狀動脈中,金絲編織的梅花芯裏嵌著微型膠卷。許曼婷用銀鐲邊緣撬開琉璃罩時,鐲身突然發燙,內側刻著的生辰八字在紫外線下滲出暗紅血絲。
"這是......"王振華的戰術匕首頓在半空。顯影後的膠卷裏,穿中山裝的呂振聲正將繈褓遞給穿警服的老局長,背景裏的春和堂匾額下,她母親被鐵鏈鎖在祭壇,隆起的腹部繪著朱砂符咒。畫麵邊緣的日曆顯示"1987.2.14",正是她本該出生的日子。
地磚突然傳來震動,許曼婷拽著王振華撲向角落。整麵琉璃牆緩緩翻轉,露出後方幽深的甬道。腐臭味混著沉香氣味湧來,她頸後的舊疤突突跳動——那是七歲那年追查母親下落時,在密道被生鏽鐵釘劃傷的。王振華突然捂住她的口鼻,戰術手電掃過地麵:青磚縫隙間滲出暗紅液體,蜿蜒如梅枝。
省紀委的談話室飄著新焙的龍井香,呂世昌的金絲眼鏡蒙著水霧。許曼婷將鎏金棺照片推過桌麵時,瞥見他袖口露出的繃帶——與貨輪大副被捕時的槍傷位置完全一致。"呂主席可認得這個?"她輕叩琉璃罩,心髒標本在福爾馬林溶液中緩緩旋轉。
"許顧問的想象力很豐富。"呂世昌的翡翠扳指磕在瓷盞邊沿,裂痕悄然蔓延,"這些不過是民俗研究的......"
驚雷劈開窗外的暮色,許曼婷突然掀翻茶盞。滾燙的茶水在桌麵淌成"七"字,與春和堂祭燈儀式的周期暗合。王振華破門而入的瞬間,她看見呂世昌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微表情與境外毒梟聽到暗號時的反應別無二致。
"三號碼頭,現在!"王振華染血的繃帶垂在審訊記錄上,滲出的血珠恰好蓋住"七姓祭"的關鍵詞。許曼婷抓起配槍時,銀鐲撞在桌沿的清響驚醒了記憶:母親臨終前,腕間銀鐲也是這樣撞在藥碗上,濺起的湯藥在床單洇出梅花狀的汙漬。
暴雨中的碼頭仿佛巨獸蟄伏的背脊,貨輪在浪濤間起伏如垂死掙紮的鯨。許曼婷貼著集裝箱的鏽蝕表麵挪動,鹹澀的海風裏混著熟悉的沉香味——與春和堂佛堂暗室的熏香一模一樣。王振華在桅杆陰影處打出戰術手語,二十年前緝毒時的場景突然閃回:同樣的暴雨夜,同樣的貨輪,他替她擋下毒梟的砍刀,血染紅了她警校剛發的製服。
第七個集裝箱的密碼鎖泛著冷光,許曼婷輸入母親生辰時,銀鐲突然劇烈震動。艙門開啟的刹那,鎏金棺槨在閃電中泛著妖異的金芒,棺蓋上的纏枝梅紋與她後頸傷疤的形狀完美契合。王振華用匕首撬開棺蓋時,陳年血垢撲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整麵照片牆——數百張偷拍照片裏,穿警服的她正在勘察現場、翻閱檔案、深夜獨行......
"許警官終於來了。"嘶啞的嗓音從貨艙深處傳來,輪椅碾過鋼板的聲響令人牙酸。呂振聲燒傷的臉在應急燈下如同融化的蠟像,畸形的手指按著輪椅扶手的梅蕊雕紋:"秋棠若肯聽話,你本該是祭壇上最完美的長明燈。"
許曼婷的子彈擦著輪椅扶手掠過,在鋼板上迸出火星。王振華撲倒她的瞬間,整排集裝箱突然發生連環爆炸,氣浪掀起的海水如暴雨傾盆。她在鹹澀的水幕中看見母親的身影——穿月白旗袍的女子站在鎏金棺槨旁,手中的並蒂蓮繈褓在火光中綻出聖潔的光暈。
黎明前的市局天台彌漫著硝煙味,許曼婷望著海平線漸亮的天光。王振華默默為她披上警用大衣,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熨燙著舊傷。當他展開染血的船艙圖紙時,她看見母親用簪子刻在角落的小詩:"寧為玉碎梅骨香,不教暗塵掩月光。"墨跡間嵌著的金粉,正是春和堂賬簿上用來標記祭品的秘藥。
"呂氏餘黨在境外還有三個據點。"王振華指向南海某處的珊瑚礁群,衛星圖上隱約可見梅花狀的人工島,"老局長留下的暗樁已經滲透進去。"
許曼婷撫摸著銀鐲內側新刻的"2023",突然想起七歲那年母親教她辨認的梅花烙——並非春和堂的標記,而是臥底警員的暗號。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她將母親的信箋投入銅盆,火焰吞噬"丙寅年"字樣的瞬間,灰燼中浮現出整張暗網名單。
海風卷著灰燼升向晴空,許曼婷仿佛看見母親站在漫天花雨裏,胸前的梅花警徽與朝陽同輝。市局大院的玉蘭樹綻放新蕊,積雪融化的水珠順著枝椏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澈的韻腳,恰似時光為這場橫跨三十年的暗香浮沉寫下的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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