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殘妝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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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在春和堂傾頹的戲台梁柱間織成密網,許曼婷攥著泛黃的戲折跪在朽木堆裏,鎏金燭台的殘骸刺破掌心,血珠順著《鎖麟囊》的戲文蜿蜒成河。王振華的警用雨衣在狂風中獵獵作響,馬燈昏黃的光暈裏,戲台藻井的描金梅紋正一片片剝落——那些用朱砂混著人血繪製的花瓣,此刻在雨水中化作細小的紅蛇,順著台柱遊向地窖深處。許曼婷的銀鐲突然發出清越的顫音,鐲身纏枝紋在血光中遊動,竟與藻井暗藏的七星陣圖嚴絲合縫。
    地窖鐵籠裏的白骨在震動中轟然散架,顱骨滾落時露出後頸的梅形烙印——與許曼婷胎記的位置分毫不差。王振華的匕首挑開鏽蝕的鎖鏈,籠底暗格裏躺著半截斷簪,簪頭嵌著的血玉髓突然映出幻影:三十年前的雨夜,沈秋棠抱著繈褓穿過戲台密道,身後追兵的燈籠將她的影子投在粉牆上,那影子竟生著七條手臂,每條都攥著個啼哭的嬰孩。許曼婷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記憶如利刃劈開迷霧——五歲那年戲樓失火,母親將她塞進衣箱時,箱底鋪著的正是這些繪著七星陣的繈褓殘片。
    "小姐當年在這台上唱完最後一出,就用燭台燒了戲樓。"老嫗的鳩杖突然指向藻井,簷角銅鈴應聲而落。許曼婷接住銅鈴的瞬間,鈴舌上的梅紋鑰匙刺破指尖,血珠滴在戲折末頁,顯影出褪色的工尺譜——每個音符都對應著春和堂密道的機關方位。王振華的掌心覆上她流血的手,二十年緝毒生涯的槍繭摩挲著細膩的戲文,恍惚回到新婚夜他教她摩斯密碼時,兩人的手指在電報紙上糾纏出曖昧的軌跡。
    地窖暗門在戲台塌陷的轟鳴中洞開,腐臭味裹著沉香撲麵而來。許曼婷的馬燈照見整牆的戲服,每件水袖都繡著女嬰的生辰,最末那件的並蒂蓮紋正在血光中綻開——正是她繈褓缺失的那角。王振華突然拽她撲向角落,毒鏢擦著耳際釘入牆麵,尾羽上係著的銀鈴鐺刻著鄭家族徽。陰影中傳來輪椅碾過碎瓷的聲響,呂振聲燒傷的臉在閃電中忽明忽暗:"秋棠到死都留著這處戲台,就為等她的七姑娘回來續香火......"
    許曼婷的銀鐲突然鎖死戲服衣襟,扯出整卷泛黃的賣身契。每張契約的朱砂手印旁都畫著梅枝,枝頭花苞處按著七姓當家人的私章。王振華的匕首挑開夾層,褪色的戲票上印著"丙寅年臘月廿四封箱戲",票根背麵用胭脂寫著暗語——正是老李犧牲前留給他的接頭密令。戲台梁柱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藻井的七星陣圖在暴雨衝刷下化作血瀑,許曼婷在傾塌的瞬間瞥見母親的身影——沈秋棠穿著染血的戲服,水袖卷著鎏金燭台,將火種拋向堆滿禮單的廂房。
    晨光刺穿雨幕時,戲台廢墟中升起嫋嫋青煙。許曼婷從灰燼裏扒出半焦的妝奩,螺鈿鑲嵌的鏡麵映出鄭國棟陰鷙的臉。"沈家的女兒果然都是好角兒。"他轉動翡翠扳指,身後的打手抬出七個貼著封條的樟木箱,"你娘當年在這台上唱《焚香記》,活活燒死了四十九個知情人......"許曼婷的銀鐲突然迸出火星,鐲身機關彈開的瞬間,妝奩暗格裏的密信在朝陽下顯形——母親娟秀的字跡寫著:"梅香淬毒,戲終人散,第七把鑰匙在振華心口。"
    王振華猛然撕開染血的襯衫,心口處的舊傷疤赫然是梅紋形狀。許曼婷的指尖撫過凹凸的疤痕,二十年前緝毒現場的槍聲在耳畔炸響——原來老李臨終前的那槍,打穿的不僅是毒梟的眉心,更是將沈家最後的秘密烙在了最忠心的徒弟身上。當她的銀鐲嵌入疤痕,戲台地底傳來機關轉動的轟鳴,整麵磚牆緩緩升起,露出後麵跪滿白骨的祭壇。每具骸骨都套著殘破的戲服,手中攥著褪色的賣身契,正中那具的銀鐲與她的纏枝紋在晨光中連成並蒂蓮。
    鄭國棟的獰笑突然化作慘呼,他腕間的念珠在陽光下自燃,每顆珠子都映出個啼哭的嬰靈。許曼婷望著母親的身影在青煙中消散,終於明白那出《鎖麟囊》的深意——"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沈秋棠用三十年光陰布下這局生死大戲,隻為等梅香蝕骨的時刻,將春和堂的罪孽付之一炬。當海警船的汽笛驚飛簷下宿鴉,她將染血的戲折投入最後那口樟木箱,火焰順著七星陣圖蔓延成蓮,將三十年的血色秘密焚作清明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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