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殘妝映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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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在春和堂的殘垣斷壁間織成密網,許曼婷跪在戲台的朽木堆裏,掌心被鎏金燭台的斷刺割得鮮血淋漓。血珠順著《鎖麟囊》的戲文蜿蜒而下,在泛黃的紙頁上洇出"恨海情天"四個朱砂小字。王振華的警用雨衣被狂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別著的銅製懷表——表鏈上墜著的半枚梅紋銀扣,正與戲台藻井剝落的描金花紋微妙共振。他伸手去扶時,許曼婷腕間的銀鐲突然發出清越顫音,鐲身纏枝紋在血色中遊動,竟與藻井暗藏的七星陣圖嚴絲合縫。
"這戲台吃過的眼淚,比梅雨季的雨水還多。"老嫗的鳩杖點在積水裏,驚起圈圈漣漪。她佝僂的身影映在殘破的水銀鏡上,恍如三十年前那個抱著妝奩穿梭後台的小丫鬟。許曼婷望著鏡中重疊的倒影,忽然瞥見母親的身影——沈秋棠穿著染血的戲服,水袖拂過她濡濕的鬢角,在鏡麵留下梅枝狀的血痕。
地窖鐵籠的白骨在雷聲中震顫,顱骨滾落時露出後頸的烙印。許曼婷的指尖撫過同樣位置的胎記,灼痛中浮現出零碎畫麵:五歲生辰那夜,母親用浸過藥酒的絲線為她絞麵,銅鏡裏映著戲台上搖曳的燭火。"我們沈家女兒,生來就是要唱《六月雪》的。"沈秋棠的簪尾蘸著胭脂,在她眉間點出梅蕊,那抹紅竟與籠底暗格裏的血玉髓如出一轍。
王振華用匕首挑開鏽蝕的鎖鏈,碎瓷堆裏滾出半截斷簪。簪頭的珍珠在閃電中泛著冷光,照見簪身上鐫刻的工尺譜——每個音符都對應著春和堂密道的機關。他突然握住許曼婷顫抖的手,二十年握槍的繭子摩挲著她細嫩的虎口:"這譜子老李哼過,在他中彈那晚......"話音未落,戲台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藻井的七星陣圖在暴雨衝刷下化作血瀑,將兩人的影子潑在斑駁的粉牆上。
暗門洞開的刹那,腐朽的戲服如冤魂般飄蕩。許曼婷的馬燈照見整牆水袖,每件袖口都繡著女嬰的生辰。最末那件的並蒂蓮紋浸在血泊裏,正與她繈褓殘片上的針腳嚴絲合縫。王振華突然扯下警徽砸向牆麵,金屬撞擊聲驚起梁間棲鴉——鴉羽掠過處,褪色的賣身契雪片般飄落,每張契約的朱砂手印旁都畫著梅枝,枝頭花苞處印著七姓當家人的私章。
"小姐當年在這唱完最後一出,火油都是從戲服袖管裏潑出去的。"老嫗的鳩杖突然指向藻井,簷角銅鈴應聲而落。許曼婷接住銅鈴的瞬間,鈴舌上的梅紋鑰匙刺破指尖,血珠滴在胭脂盒裏,竟將殘存的膏體融成"丙寅年臘月廿四"的字樣。她猛然想起新婚那夜,王振華替她描眉時說過:"這胭脂紅得古怪,像是摻了人血。"
鄭國棟的油紙傘在雨幕中綻開血色梅花,翡翠扳指叩在傘骨上發出催命般的脆響。"沈家女兒果然都是天生的戲子。"他抬手掀開樟木箱,七具裹著戲服的童屍在閃電中露出青紫的麵容,"你娘當年在這台上假戲真做,活活勒死了四十九個......"
許曼婷的銀鐲突然鎖死水袖衣襟,扯出整卷泛黃的《孽海花》戲本。王振華的匕首挑開夾層,褪色的戲票上印著母親絕筆:"梅香淬毒終不悔,且將碧血化丹青。"戲台在暴雨中劇烈搖晃,沈秋棠的幻影從火焰中走來,水袖卷著鎏金燭台,將火種拋向堆滿禮單的廂房——那是三十年前未燃盡的火種,此刻正順著七星陣圖蔓延成蓮。
晨光刺穿雨幕時,許曼婷在灰燼裏扒出半焦的妝奩。螺鈿鑲嵌的鏡麵映出王振華心口舊傷——梅紋疤痕在朝陽下泛著淡金,與她銀鐲的纏枝紋完美契合。當鐲身嵌入疤痕的刹那,整麵磚牆轟然升起,露出跪滿白骨的祭壇。每具骸骨都套著殘破的戲服,手中攥著褪色的賣身契,正中那具的銀鐲與她的在晨光中連成並蒂蓮。
"收餘恨、免嬌嗔......"許曼婷輕唱《鎖麟囊》的尾音,將染血的戲折投入火海。烈焰順著母親留下的胭脂紅痕,將三十年的罪孽焚作清明細雨。王振華默默拾起斷簪,替她挽起散落的發髻——就像二十年前那個雨夜,他在廢墟裏為昏迷的她別上警徽時,指尖也曾這般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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