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血梅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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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初歇的春和堂廢墟蒸騰著青煙,許曼婷踩著焦黑的戲台木板,濕透的繡鞋陷進積水的裂縫。腐朽的沉香混著骨灰的腥氣鑽入鼻腔,她彎腰拾起半截燒卷的鎏金燭台,銅鏽間黏著片胭脂色的薄紗——正是母親最後一出戲的水袖殘片。王振華的懷表鏈子纏在腕間,表蓋內側的老照片被雨水泡得發脹,沈秋棠眉間的梅妝在晨光中洇成血痕。
    "這灰燼裏埋著四十九副銀鐲。"老嫗的鳩杖撥開碎瓦,驚起細小的骨灰蝶。許曼婷的銀鐲突然震顫,鐲身纏枝紋在陽光下遊走,與滿地殘骸中的鐲子連成北鬥七星。最末那顆"天樞"位置的空缺處,赫然是她繈褓裏缺失的並蒂蓮紋銀鎖。
    地窖暗門在餘震中訇然洞開,陰風裹著嬰孩的啼哭湧出。許曼婷的馬燈照見整牆青銅燭台,每個燈座都鑄成跪姿女童模樣,掌心托著的燈油早已凝固成血痂。王振華的匕首挑開燈芯,焦黑的棉芯裏裹著褪色的臍帶——三十年前未燃盡的罪證。
    "小姐當年在這煉人油點長明燈。"老嫗的指甲摳進磚縫,帶出半幅泛黃的《千金方》。許曼婷的指尖撫過"梅香蝕骨散"的藥方,突然記起五歲生辰那夜——母親用浸過藥酒的銀針為她刺青,銅鏡裏映著戲台上搖曳的燈籠,火苗裏躍動著七個女童的殘影。
    戲台殘柱突然發出裂帛般的哀鳴,許曼婷踉蹌跌進樂池。泛黃的戲折在汙泥中攤開,工尺譜間夾著張泛白的契約——"丙寅年臘月廿四,沈門七女典與春和堂"。王振華的掌心覆上她顫抖的脊背,二十年前緝毒時的槍傷在潮濕中隱隱作痛:"老李臨終前攥著同樣的契約,背麵印著鄭家的梅花私章。"
    鄭國棟的油紙傘突然從瓦礫堆中升起,傘麵血色梅花在晨光中妖異綻放。他轉動翡翠扳指,七個裹著戲服的童屍從樟木箱中直立,腕間銀鐲與許曼婷的纏枝紋共振出淒厲嗡鳴。最年幼的那具突然睜開空洞的眼眶,腐爛的唇間飄出母親哼唱的《焚香記》。
    沈秋棠的幻影從青煙中凝實,染血的水袖卷起鎏金燭台。許曼婷望著母親眉間剝落的梅妝,忽然窺見戲服領口暗繡的七星陣——每顆星子都綴著女童的乳牙。當她的銀鐲嵌入陣眼,整麵殘垣突然浮現血色經絡,七具童屍的銀鐲連成鎖鏈,將鄭國棟困在北鬥勺心。
    "梅香淬毒的滋味如何?"王振華撕開染血的襯衫,心口舊傷在陽光下泛著淡金。許曼婷的指尖撫過凹凸的疤痕,二十年前子彈貫穿的軌跡竟與七星陣圖完美契合。烈焰順著胭脂紅痕竄起,將三十年的罪孽焚作漫天紙錢,灰燼中浮現母親絕筆:"且將碧血化丹青,莫使孽債禍蒼生。"
    暮色浸染廢墟時,許曼婷在祭壇深處尋到生鏽的妝匣。螺鈿鑲嵌的暗格裏躺著半枚玉佩,陰陽魚紋與她繈褓殘片上的並蒂蓮嚴絲合扣。王振華默默拾起斷簪,替她挽起散落的發髻——簪尾珍珠映著殘陽,恍惚回到新婚夜他教她描眉時,胭脂紅暈染透紙窗的辰光。
    海警船的汽笛驚起宿鴉,振翅聲裏春和堂最後的秘密隨風而散。許曼婷將染血的戲折投入火堆,烈焰中七個女童的虛影盈盈下拜,腕間銀鐲在暮色中化作流星。當最後一縷青煙消散,她終於讀懂母親臨終那抹笑——不是戲子的假麵,而是淬毒的梅花終成護心鐵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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