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水袖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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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將春和堂戲台的朱漆剝蝕成斑駁的血淚,許曼婷跪在傾頹的藻井下,掌心托著半麵碎裂的水銀鏡。鏡中倒影被雨水切割成零落的殘片——母親描著吊梢眉的戲妝殘影、王振華肩章上晃動的雨珠、老嫗佝僂如問號的背影,在閃電中拚湊成詭異的七星陣圖。她的銀鐲突然撞上鏡麵,鐲身纏枝紋在血漬中遊走,竟與藻井垂落的鎏金燭台形成微妙共鳴。
"這麵鏡子照過七代沈家女兒。"老嫗的鳩杖挑起戲服殘片,褪色的水袖拂過許曼婷的眉眼,"小姐當年就是對著它,把砒霜摻進胭脂裏。"王振華的掌心覆上她顫抖的肩,二十年前緝毒時沾染的硝煙味混著雨水的腥鹹,恍惚回到新婚夜他教她拆解槍械時,兩人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屬部件上交纏。
地窖暗門在雷鳴中訇然中開,腐朽的沉香裹著嬰孩的乳香撲麵而來。許曼婷的馬燈照見整牆妝奩,每個螺鈿匣都刻著生辰八字。最末那個匣子鑲著並蒂蓮,啟開時迸出的胭脂紅得妖異——正是她新婚夜眉間的那抹朱砂。王振華的匕首挑開夾層,褪色的戲票上印著"丙寅年封箱戲",票根背麵用簪花小楷寫著:"梅香入骨時,水袖斷孽緣。"
"那晚四十九盞燈籠突然自燃。"老嫗的指甲摳進妝台裂縫,帶出半截焦黑的戲折,"小姐唱著《焚香記》,把繈褓拋向火海時,戲服袖管裏藏著火油......"許曼婷的銀鐲突然鎖住老嫗手腕,鐲身機關彈開的瞬間,褪色的守宮砂下露出梅紋刺青——與祭壇白骨腕間的烙印如出一轍。
戲台梁柱在暴雨中發出哀鳴,許曼婷攥著《孽海花》戲本跌進樂池。泛黃的紙頁間滑出半幅繡像——沈秋棠穿著染血的戲服,水袖纏著七個啼哭的嬰孩。王振華的懷表突然迸開,表蓋內側的老照片上,老李正將繈褓遞給毒梟頭目,背景裏的黃曆赫然撕到"丙寅年臘月廿四"。
"許警官可知這戲台底下埋著什麽?"鄭國棟的油紙傘在雨幕中綻開血色梅花,傘骨轉動時甩出的水珠竟帶著苦杏仁味。他身後的打手抬出樟木箱,箱蓋開啟的刹那,整牆戲服無風自動——每件水袖裏都滑出焦黑的嬰孩骸骨,腕間銀鐲與許曼婷的纏枝紋在閃電中連成鎖鏈。
沈秋棠的幻影從火焰中走來,染血的水袖卷起鎏金燭台。許曼婷望著母親眉間的梅妝在雨中融化,忽然記起五歲生辰那夜——沈秋棠用浸過藥酒的絲線為她絞麵,銅鏡裏映著戲台上搖曳的燈籠。"我們沈家女兒,生來骨血裏就淬著毒。"母親的聲音混著雷聲炸響,許曼婷的銀鐲突然迸出火星,鐲身機關射出的金針精準刺入鄭國棟的翡翠扳指。
"梅香蝕骨的滋味如何?"王振華撕開染血的襯衫,心口處的舊傷疤在雨中泛著淡金。當許曼婷的銀鐲嵌入疤痕,戲台地底傳來機關轉動的轟鳴,七具裹著戲服的童屍突然睜開空洞的雙眼——她們腕間的銀鐲連成北鬥,將鄭國棟困在陣眼。烈焰順著胭脂紅痕蔓延,將三十年的罪孽焚作漫天紙錢。
晨光刺穿雨幕時,許曼婷在灰燼裏拾起半焦的妝筆。王振華默默替她描眉,槍繭摩挲過眉骨的觸感,與二十年前他替昏迷的她別上警徽時如出一轍。老嫗的鳩杖指向廢墟深處,褪色的《鎖麟囊》戲折在風中翻卷,末頁血書漸漸顯形:"收餘恨,免嬌嗔,且將碧血化丹青。"海警船的汽笛驚飛簷下宿鴉,振翅聲裏,春和堂最後的秘密隨著晨霧消散在血色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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