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當歸無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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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橋的晨霧裹著炮製當歸的苦香漫進春和堂時,許曼婷正對著銅鏡梳頭。王振華的懷表鏈纏在妝匣銅鈕上,表蓋內側的霧氣凝結成珠,沿著她頸後褪色的梅花痕滑落,像極了二十年前暗河裏的那滴淚。
"這玉梳缺了三根齒。"王振華突然開口,警服袖口蹭過妝台,帶落半片泛黃的糖紙。許曼婷的銀簪頓在發間,簪尖挑起的發絲裏纏著根桑蠶絲——正是當年縫合他腕傷的絲線。
後院突然傳來瓦罐碎裂聲。老者佝僂著背立在槐樹下,腳邊散落的瓷片正拚成北鬥缺角的星圖。許曼婷蹲身拾撿時,指腹被碎瓷劃破,血珠墜入樹根裂縫的刹那,地底突然傳來嬰兒啼哭——與二十年前井底的嗚咽如出一轍。
王振華突然攥住她的手腕。警徽硌在腕骨的鈍痛中,許曼婷看見他脖頸青筋暴起,那是暗河恐懼症發作的征兆。"那年你攥著紅繩說冷..."他的喉結滾動,警服領口蹭在她耳畔,"我把童子軍的棉袍塞進井裏。"
銅鏡突然映出虛影。許曼婷望見七歲的自己裹著過大棉袍,袖口露出的紅繩正係在王振華滲血的手腕。鏡麵忽而模糊,霧氣凝結成"庚午年臘月廿三"的日期——正是父親手劄裏她初次咳血的日子。
"這棉袍還在。"老者掀開地窖木板,揚起的灰塵裏裹著樟腦味。許曼婷撫過袖口的補丁,發現針腳與王振華警服內襯的縫法完全相同。補丁下突然鼓起硬物,銀簪挑開的刹那,滾出半塊飴糖——糖紙上的並蒂蓮已被血漬暈染,正是當年井底分食的那顆。
王振華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冰晶裏裹著糖渣。許曼婷的指尖撫過他腕間舊傷,桑蠶絲在晨光中突然繃斷:"你瞞了我二十年。"她的淚水砸在警徽殘片上,銅綠剝落的瞬間露出底下刻著的"聘"字。
晨霧被馬蹄踏碎。特派員殘部舉著火把圍住春和堂,汽油味混著當歸氣息格外刺鼻。許曼婷突然抓起藥櫃裏的硬糖罐砸向火把,浸過藥汁的飴糖遇火即燃,藍色火焰中浮現三十六個嬰靈虛影。
"這才是真正的解藥!"她將銀簪插入火焰,簪尖挑起的火星在空中凝成婚書。王振華突然扯開警服,心口刺青滲出的血珠飛向"庚午年"三字——當最後一點紅光補全日期,春和堂的梁柱突然浮現密密麻麻的脈案。
老者敲響銅磬的刹那,特派員的懷表鏈應聲斷裂。表蓋內側的照片正在燃燒——二十年前的青石橋上,年輕的王振華正將棉袍塞給井底的女孩,而橋洞陰影裏站著往井中拋擲硬糖的父親。
暮雨突然滂沱。許曼婷在雨幕中轉身,望見王振華後頸的刺青已蔓延成完整星圖。她指尖撫過北鬥天樞的位置,那裏跳動的脈搏與二十年前井底交握的手溫微妙重合:"原來最苦的糖,是藏著不敢言說的甜。"
子夜鍾聲響起時,兩人在焦黑的"當歸堂"匾額下相擁。王振華掌心的灼痕貼在她褪色的刺青上,二十年光陰凝成簷角將墜未墜的雨珠。當最後一滴雨水墜入暗河,青石橋洞下懸著的藥囊突然同時綻開,係著的紅繩在月光裏舒展成月老手中的姻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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