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老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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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媽媽抱在懷裏,她懷裏的溫度比平時低,心跳聲像敲小鼓似的,一下一下撞得我耳朵發顫。
    老爺的石獅子手杖在地上敲出最後一聲"咚",月光剛好漫過老槐樹最高的枝椏,像給樹尖兒鍍了層銀。
    "聽著。"老爺的聲音像曬幹的老竹片,脆生生的卻帶著分量,"那煞是靠吸怨氣養著的,山坳底下那口青銅棺封了它百來年,可近些日子村裏接連死了三個橫人——"他目光掃過爸爸青白的臉,"你媳婦月子裏嚇掉半魂,小娃娃整宿哭嚎,都是它在啃咱們的生氣。"
    爸爸的手還按在我後頸,掌心的汗把我衣領都洇濕了。"那源頭..."他喉結動了動,"到底在哪兒?"
    老爺沒答話,從懷裏摸出個油布包。
    油布蹭過我臉,帶著股陳年老煙杆的黴味兒。
    等他展開包著的東西,我看見張泛黃的紙,邊角卷得像曬幹的橘子皮,上麵畫著歪歪扭扭的山梁,正中央用朱砂點了個紅點。"五十年前我在滇南替人看陰宅,那戶老倌兒臨死塞給我的。"他指尖叩了叩紅點,"說是他爺爺跟著太平軍跑反時,在亂葬崗子瞅見的青銅棺。"
    蘇晴阿姨的指甲掐進爸爸胳膊裏,我聽見布料撕裂的輕響。"您是說...那棺就在紅點這兒?"她聲音發飄,像被風吹散的蜘蛛網。
    "離這兒十裏地,鷹嘴崖後頭的山洞。"老爺把地圖折成四四方方的小塊,塞進爸爸手裏,"咱們得趕在子時前到。"他突然彎腰湊近我,眼角的皺紋裏落著月光,"小娃娃抱著銀鎖,不管見著啥都別鬆手——你身上幹淨,它饞得很。"
    媽媽把我往懷裏又攏了攏,我鼻尖蹭到她衣襟,聞到股淡淡的艾草香,是她月子裏喝的藥味兒。
    爸爸把地圖揣進褲兜,手在兜裏攥得死緊,褲縫都鼓出個硬包。
    蘇晴阿姨扯了扯自己的藍布衫,下擺沾著剛才摔碎的碗碴兒,她蹲下來撿的時候,我看見她後頸起了層雞皮疙瘩,連頭發絲兒都繃直了。
    "走。"老爺的手杖點在地上,像根定盤星。
    山路硌得我屁股生疼。
    媽媽的腳步很急,每走兩步就踉蹌一下,爸爸在後邊扶著她胳膊,兩人影子在地上交疊,像團扭在一起的黑繩子。
    蘇晴阿姨走在最前頭,手裏舉著個手電筒,光打在石頭上一跳一跳,照見路邊的野蒿子都蔫頭耷腦的,葉子上凝著層白霜。
    "還有二裏地。"老爺突然說。
    他走得很慢,可我們怎麽趕都落不下他。
    石獅子手杖敲在石頭上,"嗒、嗒"的響,倒比我們的腳步聲還穩當。
    我歪著腦袋看他後背,月光把他影子拉得老長,都快夠著前邊的樹了——那影子不像人的,倒像尊立著的石獅子,尾巴尖兒還翹著。
    轉過最後道山梁時,風突然變了味兒。
    我抽了抽鼻子,聞到股鐵鏽混著爛泥的腥氣,直往嗓子眼裏鑽。
    媽媽猛地停住腳,我額頭撞在她下巴上,疼得直咧嘴。"那味兒..."她聲音發顫,"像...像小涵他太奶奶咽氣那會兒,床底下爛了的桃子。"
    "到了。"老爺的手杖指向前邊的山崖。
    鷹嘴崖黑黢黢的,像隻老鷹張著嘴。
    崖底有個洞,洞口長著叢野藤,葉子早落光了,藤條纏成張網,擋著裏頭的光。
    蘇晴阿姨的手電筒照過去,我看見藤條上掛著些白乎乎的東西——是撕碎的黃紙,邊角還沾著黑褐色的痕跡,像沒擦幹淨的血。
    老爺走過去,伸手扯斷根藤條。"別怕。"他回頭衝我們笑,"這藤是活的,專攔陽人。"藤條在他手裏蜷成團,像條被踩了尾巴的蛇。
    等他把藤網扯開,山洞裏的情形露出來——洞中央立著口青銅棺,棺材蓋上刻滿了歪歪扭扭的紋路,像無數條小蛇盤在一起。
    棺材前頭擺著三碗飯,飯上插的香早燃盡了,隻剩截截黑灰,碗邊兒凝著圈暗紅的東西,我聞著那味兒,胃裏直翻湧。
    "這是陰祭。"老爺蹲下來,用手杖撥了撥香灰,"有人給它供生魂。"他話音剛落,青銅棺突然"嗡"地響了聲,像口大鍾被人敲了。
    媽媽懷裏的我跟著顫了下,銀鎖硌得我掌心生疼。
    爸爸衝過來要抱我,可剛伸過手,青銅棺又響了,比剛才還響,震得山洞頂上的石子"劈裏啪啦"往下掉。
    "都別慌!"老爺吼了聲。
    他從懷裏掏出個紅布包,打開來是把亮閃閃的銅錢,"小臧,把蠟燭點上——蘇晴,去洞門口撒糯米!"爸爸手忙腳亂摸出打火機,燭火剛躥起來,就被股怪風吹得直晃,火苗子變成幽藍色,照得眾人臉上青幽幽的。
    蘇晴阿姨抓著糯米袋往洞外跑,可剛跑兩步就尖叫起來,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洞門口的野藤又活了,藤條纏上她腳踝,正往崖下拖!
    "鬆手!"爸爸把我塞進媽媽懷裏,衝過去拽蘇晴。
    他手剛碰到藤條,藤條突然"嘶"地一聲,滲出黑血似的黏液,爸爸"啊"地縮回手,指頭上多了道紅印子,正往外滲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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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銅錢!"老爺把銅錢撒過去,"五帝錢鎮陰藤!"
    銅錢"叮叮當當"落在藤條上,藤條像被燙著了,"唰"地縮回去,蘇晴阿姨摔在地上,褲腿撕了道口子,露出白生生的小腿,上邊有道青紫色的勒痕。
    老爺沒管她,徑直走到青銅棺前。
    他把手按在棺材蓋上,掌心的老繭蹭得銅鏽"簌簌"往下掉。"這棺蓋是用屍油粘的。"他回頭衝我們笑,可那笑比哭還難看,"當年封它的人留了後手——要開棺,得用活人的血。"
    爸爸的臉"刷"地白了。"您是說..."
    "小娃娃的血最幹淨。"老爺摸出把小銀刀,刀刃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就一滴。"
    媽媽突然往後退了兩步,後背撞在洞壁上。"不行!"她聲音發尖,"小涵才三個月大!"
    "那煞再吸三天生氣,就能破棺了。"老爺的聲音沉下來,"到時候別說小娃娃,整個村子都得跟著遭殃。"他看了眼洞外的月亮,"子時快到了,再拖下去..."
    青銅棺又"嗡"地響了,這次響聲裏混著個尖尖的哭聲,像誰家娃娃在哭,可那聲音越聽越不對,像是從地底下擠出來的,帶著股子爛蘿卜的酸臭。
    我打了個冷戰,銀鎖在手裏滑了下,差點掉地上。
    媽媽趕緊攥住我的手,她的手比剛才更涼,像塊冰疙瘩。
    "我來。"爸爸突然說。
    他走到老爺跟前,伸出左手,"用我的血。"
    老爺盯著爸爸的手看了會兒,搖了搖頭。"你的血帶怨氣——上個月你在工地跟人打架,對方斷了根肋骨。"他又看向蘇晴阿姨,"你上個月撞了隻黑貓,沒送醫院。"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媽媽身上,"你月子裏怨過婆婆沒伺候你,怨氣都攢在心裏。"
    媽媽的眼淚"啪嗒"掉在我臉上,涼絲絲的。"那...就真沒別的法子了?"
    老爺沒答話,他舉起銀刀,刀刃離我指尖隻有半寸。
    我盯著那道冷光,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奶奶給我煮的雞蛋羹,暖乎乎的,甜絲絲的。
    可這會兒,青銅棺的哭聲越來越響,像有無數隻手在抓我的耳朵。
    我攥緊銀鎖,鎖上的細紋硌著掌心,疼得我直抽抽。
    "滴了。"老爺的聲音像根針,紮破了洞裏的安靜。
    銀刀輕輕碰了下我指尖,疼得我"哇"地哭出來。
    一滴血珠冒出來,紅得像顆小櫻桃。
    老爺用銀刀挑起血珠,往青銅棺蓋上一按。
    "轟——"
    山洞突然晃了起來,頂上的石子"嘩啦啦"往下掉。
    青銅棺蓋"哢"地裂開道縫,從縫裏冒出股黑氣,像團濃墨,在洞裏轉著圈兒,越轉越快。
    我聞到股燒頭發的焦糊味兒,媽媽的頭發被黑氣卷起來,根根直立。
    蘇晴阿姨尖叫著往洞外跑,可剛跑到洞口,就被團黑氣裹住了,她的叫聲突然變了,變得尖尖的,像鴨子被掐住了脖子。
    "快念咒!"老爺吼道。
    他從懷裏掏出張黃符,"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可他的話沒說完,黑氣突然"呼"地撲過來,我眼前一黑,隻聽見媽媽的尖叫,爸爸的怒吼,還有青銅棺"吱呀"打開的聲音。
    等我再能看見東西時,黑氣已經散了,蘇晴阿姨癱在地上,嘴裏吐著白沫。
    青銅棺蓋完全掀開了,裏頭躺著個穿旗袍的女人,頭發散得像團亂草,臉上的粉掉了,露出青灰色的皮膚,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兩個黑洞,正"咕嚕咕嚕"往外冒黑水。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困得住我?"
    那聲音像指甲刮玻璃,刺得我耳朵生疼。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連老爺的黃符都掉在了地上。
    青銅棺裏的女人慢慢坐起來,她的手搭在棺沿上,指甲長得像把小鐮刀,在青銅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月亮已經偏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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