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刺得我眼皮發疼，像有人拿燒紅的鐵絲往眼縫裏戳。
    爸爸的手掌壓在我額頭上，掌心沁著冷汗，把我後頸的繈褓都洇濕了。
    等那光終於弱下去時，我聽見姥爺倒抽冷氣的聲音像破風箱，老爺的旱煙杆"當啷"砸在地上——他平時寶貝那杆子勝過寶貝我，這動靜嚇得我打了個激靈。
    "看天上！"趙薇的聲音像根細針，紮破了滿場的寂靜。
    我勉強眯起眼，就見原本空蕩的岩壁上方浮起個圓台，青灰色石麵泛著幽光，邊緣纏著幾縷黑霧，像被風吹散的頭發。
    爸爸抱著我後退兩步，後背抵在冰涼的岩壁上，我能感覺到他喉結動了動，低聲問："這是......"
    "比試場。"趙薇抽出腰間的劍，劍刃在圓台倒影裏晃出冷光，"守壇鬼要護草，我們要取草，得按規矩來。"她話音剛落，青銅鼎裏"咕嘟"冒起黑泡，那些原本扭曲的雲紋人臉突然全湊到鼎口，七竅裏的黑血滴在地上，"一人對一人，生死不論。"
    姥爺的手攥住我的小被子，指節發白："臧家就剩老臧和小涵，我這把老骨頭......"
    "我上。"老爺彎腰撿起旱煙杆，在鞋底磕了磕，火星子"劈啪"濺在腳邊。
    他抬頭時，我看見他眼角的皺紋裏凝著層薄汗，可眼睛亮得嚇人，"當年在湘西收屍，我背過十二口棺材過陰路，還怕這小娘們？"
    對麵黑霧裏傳來輕笑，像綢緞擦過刀刃。
    那陌生女子從霧裏走出來，紅裙上沾著暗褐色的血漬，發間插著根銀簪，簪頭雕的是隻張著嘴的烏鴉。
    她歪頭看老爺，指甲掐進掌心，露出尖尖的白牙："老東西，你確定？"
    爸爸突然把我往懷裏緊了緊，我聞到他身上熟悉的煙草味裏混進了鐵鏽味——是他指甲掐進掌心滲的血。
    姥爺攥著我的被子直抖，我能感覺到他手指在我腳腕上掐出紅印子，可他嘴裏還在念叨："小涵別怕，姥爺在......"
    "開始！"趙薇的劍指向圓台。
    老爺的旱煙杆"呼"地竄起藍火，火星子"劈啪"炸向女子。
    我聽見爸爸倒吸口氣，他懷裏的我突然發燙，像是有人往繈褓裏塞了塊燒紅的炭。
    女子腳尖點地，紅裙翻起時露出小腿上的青紫色屍斑，她像片葉子似的飄到圓台另一側，銀簪上的烏鴉"哢"地張開嘴，吐出團黑霧。
    "老東西，就這點本事？"她的聲音甜得發膩，可黑霧沾到我的繈褓，立刻燙起個焦洞。
    爸爸驚得差點把我摔了，慌忙用後背擋住那團霧，我貼在他心口，聽見他心跳快得像打鼓。
    老爺的藍火突然變了顏色，從幽藍轉成暗紅，像燒化的鐵水。
    他咬著牙，旱煙杆上的銅頭"嗡"地震起來，我看見他手腕上暴起青筋，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氣都擠進那根杆子。
    女子的銀簪突然發出尖嘯，烏鴉的眼睛滲出黑血，她抬起手，黑霧凝成條蛇，嘶嘶吐著信子撲向老爺。
    "小心！"姥爺喊出聲，聲音都破了調。
    可老爺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皺紋全堆在一起。
    他把旱煙杆往地上一杵，暗紅的火"轟"地炸開，燒著了圓台邊緣的黑霧。
    那些黑霧像活物似的尖叫著後退，露出圓台下的岩壁——上麵密密麻麻刻著小字，在火光裏泛著血光。
    "你當這壇是死的？"老爺喘著粗氣，旱煙杆尖挑起塊碎石，"當年建壇的人怕守壇鬼反水，早埋了鎮石！"他手腕一翻，碎石"嗖"地紮進岩壁的刻字裏。
    女子的臉瞬間白了，銀簪"當"地掉在地上。
    她想跑，可圓台突然長出無數石刺，像藤蔓似的纏住她的腳踝、手腕。
    黑霧從她七竅裏往外冒，她尖叫著摔在地上，紅裙被石刺劃得破破爛爛，露出底下青白的皮膚。
    "勝負已分。"趙薇收劍入鞘，聲音裏沒帶半分情緒。
    姥爺癱坐在地上，手還攥著我被燒破的繈褓，嘴裏念叨著"好......好"。
    爸爸摸了摸我額頭，又摸了摸自己臉，像是不敢信剛才那通亂戰裏我居然沒受傷。
    老爺彎腰撿起旱煙杆，銅頭還在冒煙，他衝女子啐了口："當年你害死那姑娘時，可曾想過今天？"
    女子突然笑了，笑聲混著血沫噴在石刺上："你們以為贏了？"她的指甲突然變長，劃破了手腕，黑血滴在圓台上，"他還沒醒呢......"
    "閉嘴！"趙薇的劍抵住她咽喉，可已經晚了。
    遠處傳來咆哮聲，像有什麽東西在撕咬岩石。
    那聲音越來越近，震得岩壁上的石屑撲簌簌往下掉。
    爸爸猛地站起來，把我護在懷裏，姥爺顫巍巍扶著岩壁起身，老爺握緊旱煙杆，指節發白。
    咆哮聲裏混著鐵鏈拖地的"嘩啦"響，還有嬰兒的哭聲——和我出生那晚哭得撕心裂肺時的聲音一模一樣。
    爸爸的身體突然僵住，我貼在他心口，感覺到他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來。
    女子還在笑，血沫沾在嘴角："他要找他的......"
    "走！"趙薇拽著姥爺的胳膊往洞外跑，"那是鎖魂鏈的聲音！"
    爸爸跟著跑起來，我的臉貼在他胸前，能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
    身後的咆哮聲越來越近，像是要把整個山洞都掀翻。
    我迷迷糊糊地想，那晚佛店阿姨抱我時，懷裏的暖香裏是不是也藏著這種鐵鏈響？
    可還沒等我想清楚，爸爸已經抱著我衝進了夜色裏，身後傳來"轟"的一聲——山洞塌了。
    夜風灌進我的繈褓，涼得我打了個哆嗦。
    爸爸的腳步頓了頓，我聽見他對著夜空低低說了句："小涵，咱們回家。"可遠處的咆哮聲還在響，像塊大石頭壓在每個人心口。
    眾人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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