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得很慢，像被風吹散的棉絮，我臉貼在李明胸口，能感覺到他鎖骨硌得我生疼。
    翡翠鐲子的"叮鈴"聲突然變得很尖，紮得耳朵嗡嗡響，趙姨攥著我手腕的手濕冷濕冷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我肉裏。
    "血味......更重了。"李明的聲音抖得厲害，他低頭看我，睫毛在我臉上掃出一片陰影。
    我聞到鐵鏽味湧進鼻腔，比醫院消毒水還衝，混著佛店門縫裏飄出的檀香味，熏得我直犯惡心。
    爸爸突然把我從李明懷裏拽過去，他的手掌壓在我後頸，熱得燙人。
    我抬眼，看見佛店男人正盯著地上碎成幾片的茶盞，喉結上下滾動，月白對襟衫的領口被冷汗浸透，像塊泡爛的抹布。
    佛店女人不見了，門裏黑洞洞的，隻有那串翡翠鐲子還在晃，每晃一下，就有幽藍的光從鐲子中間漏出來，像有人在門裏舉著盞鬼燈。
    "當"的一聲，老爺的煙槍砸在地上。
    我嚇了一跳，往爸爸懷裏縮，卻聽見他倒抽了口涼氣。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門廊下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人。
    那人身量很高，裹著件青灰色長袍，袖口和衣襟繡著暗紋，在月光下泛著銅鏽似的光。
    他的臉像蒙了層霧，我使勁眨眼睛，隻看見眉骨的輪廓，鼻梁的影子，嘴唇開合時露出點蒼白。
    最怪的是他腳邊，有團黑氣像活物似的爬動，沾到台階上的青苔，青苔"滋滋"冒起青煙。
    "我是來幫助你們的。"聲音從霧裏滲出來，像兩塊石頭互相磨，又沉又啞。
    趙姨"啊"地輕叫一聲，後退半步撞在老爺身上。
    爸爸把我往懷裏按得更緊，我聽見他心跳快得像敲鼓："你是誰？
    怎麽進來的？"
    神秘人沒回答，他抬手，黑霧突然湧進門裏。
    我聽見佛店男人"撲通"跪下，膝蓋撞在青石板上的悶響，他抬頭時臉上全是淚："原來是這樣......原來我們......"話音沒說完就被咳嗽打斷，他蜷成一團，指甲摳進地磚縫裏，指節白得透明。
    "真正的敵人不是他們。"神秘人抬手，黑霧裹住他的指尖，"是數百年前被封印的邪靈。
    這對夫婦不過是它借命的容器——你女兒從出生就哭，是因為她生辰八字純陰，邪靈要借她的哭聲破開封印。"
    爸爸的手猛地抖了下，我額頭撞在他下巴上，疼得我抽了抽鼻子。
    他低頭看我，眼睛紅得像要滴血："你怎麽知道？
    你到底......"
    "我見過它。"神秘人打斷他，霧裏的眼睛突然亮了下，"三百年前，它附在我族妹身上，屠了整個村子。
    後來被我師父用七盞長明燈封在極北之地。
    可這對夫婦愚昧，為求財運翻出了封印殘卷......"他話音頓了頓，黑霧突然纏上那串翡翠鐲子，"看，這鐲子是當年封印的引，那女人戴了三年，魂魄早被啃得隻剩渣。"
    佛店男人突然抬頭，臉上的淚混著鼻涕，聲音啞得像破風箱："我們就是想......想求個孩子......那本書上說，用活人的眼淚養玉，能......能求子......"他突然劇烈抽搐，雙手掐住自己脖子，"它......它在我喉嚨裏......"
    "閉嘴！"神秘人低喝一聲，黑霧"唰"地纏住佛店男人的手腕，他立刻癱在地上，隻剩喉嚨裏發出咯咯的喘氣聲。
    李明蹲下去摸他脈搏，抬頭時臉色比佛店女人還白："他魂魄散了一半......"
    "所以你們得聯合。"神秘人轉身，黑霧在他腳邊凝成漩渦，"邪靈現在隻剩半口氣，但它勾著這對夫婦的命，要徹底滅它，必須去當年的封印地——"
    "傳說中的禁地？"老爺突然插話，他彎腰撿起煙槍，銅煙嘴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聽我爹說過，北邊深山裏有個"鬼打牆"的山穀，進去的人沒一個活著出來......"
    神秘人霧裏的眉毛動了動："就是那裏。"
    爸爸突然抱緊我，我能感覺到他後背繃得像塊石板："小涵才三個月大，我不可能帶她去那種地方。"
    "不帶她去，邪靈會自己找過來。"神秘人的聲音像冰碴子，"它要的是她的哭聲做最後一道引子。
    你們以為她為什麽一沾地就哭？
    因為地板下埋著邪靈的怨氣——"他抬手指向佛店門裏，"看見門檻下的紅布了嗎？
    那是他們每天用你女兒的眼淚浸的。"
    我突然想起出生那晚，奶奶抱著我在屋裏轉了整夜，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奶奶抹著眼淚說："我的小祖宗，怎麽就不肯落床呢？"原來不是我鬧，是地板下有東西在啃我的魂。
    趙姨突然蹲下來，手撫過我繈褓上的玉，那是爸爸塞給我的，現在涼得像塊冰。
    她聲音發顫："那......那玉？"
    "普通的和田玉。"神秘人搖頭，"鎮不住邪靈。
    要救她，隻能去禁地取封印石——"
    "那地方真能進？"老爺捏著煙槍，指節泛白，"我表舅公當年跟著商隊路過，說山腳下全是白骨，半夜能聽見女人唱哭喪調......"
    "能進。"神秘人轉身走向佛店門，黑霧裹著他的影子，"但得在子時三刻，帶著你女兒的眼淚，還有......"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混著翡翠鐲子的"叮鈴"聲，"帶著那對夫婦的命。"
    佛店男人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像被踩住脖子的貓。
    我打了個激靈，往爸爸懷裏鑽，卻聽見他在我耳邊輕聲說："別怕，爸爸不會讓你有事。"他的下巴蹭著我額頭，有點紮，可我突然不那麽怕了——隻要他抱著我，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好像也沒那麽可怕。
    "傳說中的禁地？"老爺皺眉問道，煙槍在地上敲出個小坑，"那地方到底......"
    "天亮再說。"神秘人已經走到門裏，黑霧裹著他的背影，"太陽出來前，你們得把這對夫婦捆緊了。
    邪靈可能還會借他們的嘴說話......"
    風突然大了，翡翠鐲子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
    我抬頭看爸爸，他正盯著神秘人消失的方向，眼裏有團火在燒——那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在他眼裏看見希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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