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佛店夫婦的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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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缸的木壁硌得我後腰生疼,奶奶的掌心還壓在我頭頂,熱度透過嬰兒帽滲進來,像塊燒紅的炭。
門外那道刮耳膜的聲音還在重複"接我的小涵",指甲刮過門框的刺啦聲裏,突然響起另一種腳步聲——不是拖遝的,是急的,帶著泥點濺在青石板上的脆響。
"誰?!"奶奶的聲音抖得像被風吹的蘆葦,她鬆開我,砂袋"咚"地砸在米堆裏。
我扒著米缸邊沿往外看,月光把門檻照得雪白,剛才還在滲墨綠色霧的門縫裏,突然擠進來兩個人影。
是佛店夫婦。
佛店男人的灰布衫前襟全是黑血,玉鎖碎片掛在脖子上,像串崩裂的黑葡萄;佛店女人的鬢發散了,右臉腫得老高,眼眶青得像被墨染過。
他們懷裏都抱著東西——男人抱個裂了縫的青銅香爐,女人抱著團裹了紅布的舊棉絮,棉絮角露出截褪色的銀鈴鐺。
"砰!"佛店男人反手踹上門,銅香爐往地上一墩,沉水香混著焦糊味"轟"地騰起來。
老爺從裏屋衝出來,手裏攥著根刻滿符咒的桃木棍,桃尖直指佛店男人咽喉:"你們來做什麽?"
佛店男人沒躲,血沫子順著嘴角往下淌:"我們來幫你們。"他喉結動了動,聲音像破風箱,"那東西纏上小涵不是一天兩天了,它先是附在我家供的觀音像裏,逼我們去要孩子——說隻要把小涵帶回去,就還我媳婦的命。"
佛店女人突然哭了,紅布團往懷裏更緊地攏了攏:"上個月我咳血,他求遍了大夫都沒用。
那東西托夢說,要個生辰八字純陰的娃娃當藥引......小涵出生那天,我在產院外聞見股甜腥氣,就跟我咳出來的血一個味兒......"她撩起袖子,胳膊上青紫色的淤痕像條蛇,"它白天拿針戳我,夜裏掐我脖子,逼我們去抱孩子。
可剛才......"她突然抬頭,眼睛亮得嚇人,"剛才我在巷口看見它了,根本不是什麽送子觀音,是個沒頭的鬼!
脖子上還掛著小涵的胎發鎖!"
爸爸從奶奶身後擠出來,他平時總刮得幹淨的下巴冒了青茬,眼白全紅了:"你們早不說?"他攥著我白天玩的撥浪鼓,鼓麵被捏得變形,"上個月你們堵在樓道裏要抱小涵,我報警都趕不走!"
佛店男人突然跪了,膝蓋砸在青磚上"咚"一聲:"我媳婦喝了它給的符水,整個人跟中了邪似的。
昨天夜裏我翻了佛龕,在觀音像肚子裏找著這個——"他從懷裏摸出張黃紙,邊角燒得焦黑,"是蘇婉的往生咒!
那東西根本不是什麽仙,是借我們佛店的香火養魂!
今天它要收網了,先傷了我,又去砸老爺他們的祭壇......"他突然劇烈咳嗽,黑血濺在黃紙上,把"蘇婉"兩個字染得通紅。
"等等。"曉月從陰影裏走出來,她平時總梳得光整的麻花辮散了半條,左手掐著個青銅八卦鏡。
我見過她用這鏡子照過髒東西,鏡子裏會浮出黑霧。
此刻她閉著眼,右手食指抵在眉心,睫毛抖得像蝴蝶翅膀:"佛店男人心跳亂得像打鼓,可他的情緒......"她突然睜眼,鏡子裏的黑霧散了,"是害怕,是悔,是想贖罪的急。
佛店女人......"她湊近聞了聞女人懷裏的紅布團,"紅布裏是艾草和朱砂,是給小娃娃壓驚用的——他們來之前,在巷口的土地廟燒了三柱香。"
奶奶突然蹲下來,手指抹過我臉邊的金粉。
她的手還是燙的,可沒剛才那麽灼人了:"那你們懷裏抱的是?"
佛店女人掀開紅布,銀鈴鐺"叮鈴"一響。
我突然聞見股熟悉的奶香味——是蘇婉那個小娃娃!
她正裹在棉絮裏睡覺,小拳頭攥著塊碎玉,跟佛店男人脖子上的玉鎖紋路一模一樣。"這是那東西的命門。"佛店男人指著青銅香爐,爐裏的香灰正簌簌往下掉,"它用蘇婉的怨氣養魂,用我們的香火當殼,可它怕純陰娃娃的哭聲——剛才我媳婦把蘇婉的娃抱出來,那東西追著我們跑了三條街!"
爸爸突然蹲下來,把我從米缸裏抱出來。
他的胡茬紮得我臉癢,可我沒躲,反而往他脖子裏鑽得更緊。
他身上有股熟悉的煙草味,混著剛才跟髒東西打架時沾的沉水香。"小涵不怕。"他拍著我後背,聲音輕得像哄我睡覺,"爸爸在這兒。"
門外又響起動靜,不是指甲刮門,是風吹動門環的"當啷"聲。
墨綠色的霧退了些,能看見巷口的老槐樹在晃,葉子落下來,像張張黃紙。
曉月把八卦鏡往門口一照,鏡子裏浮出團灰影,可很快就散了。
老爺的桃木棍慢慢垂下來,他盯著佛店夫婦懷裏的銀鈴鐺和青銅香爐,又看了看我——我正攥著爸爸衣角,砂袋裏的金粉漏出來,在他褲腿上撒了條金線。"你們知道這麽做的後果?"他聲音沉得像敲老鍾,"那東西修了快百年,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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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店男人抹了把臉上的血,笑了:"我媳婦的命是它偷的,我的良心也是它偷的。
今天要麽把它打散,要麽我們跟它同歸於盡——反正......"他看了眼懷裏的小娃娃,"不能再讓第二個蘇婉的娃受委屈了。"
奶奶突然伸手,把我懷裏的砂袋往佛店女人手裏塞。
砂袋裏的金粉漏在紅布上,像撒了把星星:"這是我求了三年的金砂,鎮過村口的老井。"她又摸出塊玉牌,是我出生時戴的,"小涵的命硬,可你們......"
"奶奶。"爸爸打斷她,他的手按在我後頸,體溫透過嬰兒服滲進來,"曉月說他們可信。"他抬頭看向老爺,眼裏有我熟悉的固執——上次我高燒不退,他也是這麽盯著大夫,"就信他們一次。"
老爺沒說話,他盯著佛店夫婦懷裏的青銅香爐,又看了看窗外漸淡的墨綠色霧。
老鍾"當"地響了一聲,是淩晨三點。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的,跟爸爸的心跳疊在一起。
佛店女人輕輕搖了搖銀鈴鐺,蘇婉的小娃娃醒了,"哇"地哭出來。
那哭聲像把刀,劃破了滿屋子的沉水香和腐肉味。
門外突然安靜了。
連風都停了。
我窩在爸爸臂彎裏,能聽見他喉結滾動的輕響。
老爺的話像顆沉進井裏的石子,砸得空氣都晃了晃。
他原本緊繃的脊背鬆了些,桃木棍在青磚上敲出半道白印子:"既然如此,我們就暫時相信你們。
但一旦發現有異動——"他抬眼時,眼尾的皺紋裏像淬了冰,"我們不會手下留情。"
佛店男人的肩膀抖了抖,懷裏的青銅香爐磕在膝蓋上,香灰簌簌落進他的血裏,混出團暗褐色的痂。
他突然彎腰,額頭幾乎要碰著地麵:"您放心,我媳婦的命是它偷的,我這條賤命早該拿來抵債。"佛店女人沒說話,卻把蘇婉的小娃娃往我這邊湊了湊。
那孩子的哭聲還帶著奶腥氣,暖烘烘的,蹭得我臉頰發癢——原來嬰兒的眼淚是熱的,不像大人掉在我手背上時,總帶著股涼絲絲的苦。
爸爸的手掌在我後頸輕輕揉了揉,這是他哄我睡覺的老動作。
可他的掌心全是汗,把我嬰兒服的領角都洇濕了:"小涵不怕。"他又說了一遍,聲音悶在我發頂,像在說給我聽,又像在說給他自己。
我攥著他衣角的手指緊了緊,金砂從指縫漏出來,在他深藍的褲腿上撒成顆顆星子——那是奶奶塞給佛店女人的鎮井金砂,剛才她往我懷裏塞砂袋時,指腹刮過我耳垂,燙得我縮了下脖子,現在倒涼下來了。
"韓立、趙薇,你們繼續去老宅翻地契。"老爺扯了扯青布衫的領口,露出鎖骨處一道月牙形的舊疤,"那東西借佛店香火養魂,根子說不定在臧家老宅的地基裏。"我這才注意到牆角還站著兩個陌生人:高個子的男人搓著指節,指腹全是墨漬;紮馬尾的女人正把羅盤往背包裏塞,銅盤邊緣磕在包扣上,"當"地響了一聲。
他們應了句"明白",就貓著腰從後窗翻了出去——後窗的棗樹枝子掃過女人的馬尾,落了片葉子在她肩頭,綠得發脆。
"其餘人跟我去土地廟後的亂葬崗。"老爺抄起桃木棍往門口指,風突然灌進來,卷著佛店女人懷裏的銀鈴鐺"叮鈴"直響。
蘇婉的小娃娃被嚇著了,哭聲陡然拔高,像根細針紮進我耳膜。
佛店女人慌慌張張拍著棉絮,紅布角掃過我鼻尖,帶著股曬幹的艾草香——原來她剛才說的壓驚東西,是真的。
"等、等等。"
這聲音不像活人發的。
像片被風卷著的碎紙,飄得忽高忽低,可又清得能數出每個字的棱角。
我猛地抬頭,看見門框上倚著道淡灰色的影子——是蘇婉。
她的旗袍下擺還滴著水,剛才還纏著的胎發鎖此刻鬆鬆垮垮掛在脖子上,鎖片上的"小涵"兩個字泛著青。
所有人都轉了頭。
曉月的八卦鏡"當啷"掉在地上,鏡麵裂了道細紋;佛店男人的香爐晃了晃,沉水香的煙突然擰成股黑繩,"刷"地往蘇婉腳邊鑽,卻被她裙擺上的水紋一衝,散成了灰。
"我知道一條密道。"蘇婉的手撫過門框上的刮痕——就是剛才那女鬼撓出來的,"從灶房的醃菜缸底下往下挖三尺,有塊青石板。
掀開就能到亂葬崗的後坡。"她低頭看我,眼尾的淚痣跟著動了動,"民國二十年,我給孩子找藥引子時走過。
那時候......"她的聲音突然啞了,"那時候崗上的野狗還沒把碑啃完。"
老爺的桃木棍"咚"地戳在地上:"你怎知那密道沒被那東西堵了?"
"它不知道。"蘇婉抬起手,指尖穿過我的發頂——我突然聞見股煮糊的紅糖味,跟我發燒時媽媽煮的薑糖水一個味兒,"它隻記得我死的樣子,不記得我活的時候。"她的影子晃了晃,像片要化在月光裏的霧,"你們要是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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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突然往前邁了一步,我被顛得晃了晃,趕緊攥緊他的衣領。
他低頭看我,胡茬紮得我鼻尖發癢:"小涵,你說呢?"我當然聽不懂,可我盯著蘇婉脖子上的胎發鎖——那是我滿月時,奶奶用我的胎發編的,鎖片上的"小涵"還是爸爸用鋼筆描的。
現在鎖片上沾著暗褐色的漬,像沒擦幹淨的血。
"走密道。"老爺突然說。
他彎腰撿起曉月的八卦鏡,裂紋裏滲出點金光,"蘇婉的怨氣沒摻假。
那東西要的是小涵的命,她要的是替孩子報仇。"他把鏡子遞給曉月,又拍了拍佛店男人的肩膀,"你們抱著孩子走中間,小涵跟我。"
佛店女人突然把紅布團往我懷裏塞。
蘇婉的小娃娃立刻攥住我的手指,她的手比我的還小,暖得像塊剛焐過的紅薯。
佛店男人扛起香爐,香灰順著爐口往外淌,在地上畫出條彎彎曲曲的線——像條引路的蛇。
蘇婉飄向灶房,她的旗袍下擺掃過門檻時,積在門縫裏的墨綠色霧突然"嘶"地退開,露出底下青石板上的凹痕——是指甲抓出來的,五道,跟我玩撥浪鼓時在床沿敲的印子一個形狀。
爸爸把我遞給老爺。
老爺的青布衫帶著股陳年老檀木的味,他的手掌大得能包住我的整顆腦袋。
我轉頭看爸爸,他正幫佛店女人係紅布的帶子,指節上還沾著我剛才蹭的金砂。
窗外的老槐樹又晃了晃,一片葉子落下來,正落在蘇婉腳邊——她蹲下身,用指尖碰了碰那片葉子,葉子立刻蜷成了團,像朵蔫了的花。
"跟緊了。"老爺的聲音震得我耳朵癢。
他推開灶房的木門,門軸發出聲悠長的"吱呀"——像聲歎息,又像聲暗號。
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在牆角的醃菜缸上。
缸沿結著層白霜似的鹽粒,缸底的水晃啊晃,倒映出蘇婉的影子——她正蹲在缸邊,指尖抵著青石板的縫隙,指甲蓋泛著珍珠似的光。
我突然聽見地下傳來"咚"的一聲,像有人在敲鼓。
那鼓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震得我懷裏的小娃娃又哭了起來。
蘇婉抬頭看我,淚痣在月光下亮得驚人:"別怕。"她說,"密道就在下麵。"
灶房的磚縫裏滲出點涼氣,順著我的褲腳往上爬。
老爺的手按在我後頸,體溫透過衣服滲進來,像塊小火炭。
蘇婉的指尖在青石板上一勾,我聽見"哢"的輕響——那是石板被掀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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