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長姐責任,沉甸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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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著天氣漸冷,正德殿的床帳都換成了簇新的銀鼠皮,繡著花卉紋,垂掛下來將床榻遮擋得嚴嚴實實。
    殿內隻燃著兩盞燈,昏暗而溫暖。
    玉徽攤開一本醫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目光落在炕幾上那碟孤零零的棗花酥上。
    那是母妃生前最愛的點心,遺光姑姑今日特意從少府討了材料做的,卻早已涼透,酥皮不再鬆脆,帶著一種僵硬的冷意。
    她的思緒飄遠,記起母親在時,總會在等待父皇到來前,將棗花酥放在手爐上溫著,酥皮便不會發硬,口感也更好。
    “殿下。”
    遺光捧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麵疊著兩件簇新的、厚實的夾棉小襖和棉褲,針腳細密,用的是內造最上等的新棉,看著就暖融融的。
    “四殿下和七殿下的冬衣趕出來了,奴婢這就給四殿下送過去?天寒地凍的,她那身子骨可萬萬經不起折騰。”
    遺光說著,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她近來似乎總有些心不在焉。
    玉徽放下書,指尖撫過柔軟溫暖的棉布,心中稍安。
    “嗯,去吧。告訴嫿兒,這幾日風邪入骨,萬不可貪玩受涼,就在殿裏好生養著。行律那邊……”
    她頓了頓,想到那個沉默寡言的幼弟。
    “也一並送過去,讓乳母務必給他穿好。”
    “是,殿下放心。”
    遺光應著,將其中一套小襖仔細包好,匆匆退下。
    玉徽盯著那碟棗花酥看了半晌,終是輕歎一聲,起身走到殿門處,將門推開一線。
    殿外的雨雪早已停歇,廊下掛著的宮燈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發出細微的劈啪聲。值守的宮女太監們麵露疲憊,卻仍強打精神,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主子。
    玉徽望著一片蕭索的庭院,還有六個月。
    六個月後,嫿兒和行律就要被送去別的宮苑,冠上他人母妃的名號。一想到這裏,她的心便像被那寒風攥住,又冷又痛。
    父皇雖疼愛她,但宮規森嚴,皇嗣過繼自有定例,尤其母妃已逝,弟妹年幼,需有高位妃嬪撫養教導。皇後娘娘擔著總責,已是體恤,具體撫養之人,終究要由父皇定奪。
    玉徽回過神來,見廊下有個值守的宮女搓著手哈氣,似乎很冷。她抿了抿唇,輕聲說。
    “留下值夜的,都進來吧。”
    那宮女先是一愣,隨即露出驚喜之色,撲通一聲跪下。
    “謝殿下!謝殿下恩典!”
    其餘人也紛紛跪下。
    玉徽轉身進殿,吩咐道。
    “搬幾個火盆來,殿內殿外都點上,再燒些熱水,讓大家暖暖身子。”
    她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
    宮女太監們心中一暖,齊聲應下。
    “是”。
    很快,殿內殿外便多了幾個火盆,抵去幾分朔風的侵襲,眾人捧著熱水,心中感慨萬千。
    玉徽垂眸,摩挲著袖中暖玉。父皇寵她,凡事都挑最好的給她,她什麽都不缺。錢權寵愛都有,可如今……身邊的親人都留不住。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碟冷硬的棗花酥上,母妃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日。她記得母妃總是小意溫柔,對著父皇時,那雙總是帶著點憂鬱的眸子會亮起光,小心翼翼地盼著,也小心翼翼地守著。
    棗花酥溫在暖爐上,等的是父皇,也是那點微薄的、不敢言說的念想。
    玉徽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那涼透的酥皮,指尖傳來僵硬的觸感。她拿起一塊,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送入口中。
    這冷硬的口感,讓她想起母妃臨終前冰冷的手,想起遺光姑姑日漸沉默的背影,想起自己肩頭沉甸甸的、不敢有絲毫懈怠的責任。
    “殿下。”
    一個小宮女怯生生地進來稟報。
    “四殿下那邊傳話說,新棉襖很暖和,七殿下也穿上了,乳母仔細著呢。四殿下還說……說請您別太憂心她,她乖乖喝藥,不貪玩。”
    玉徽心頭一酸,嫿兒才多大,就知道寬慰姐姐了。那孩子自小體弱,心思卻格外敏感細膩。
    她點點頭,聲音有些發澀。
    “知道了。讓嫿兒好生歇著,晚些時候本殿去看她。”
    那宮女應聲退下,玉徽坐在榻上,將頭埋進掌心。眼淚無聲地落下,落在棗花酥上,落在那冰冷的、僵硬的花瓣上。
    她心中翻湧的,是對弟妹未來的憂慮,是對母妃早逝的哀思,是對父皇雖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的複雜心緒,還有那揮之不去的、對自身命運的無力感。
    再受寵,也無法左右皇嗣的歸屬。
    葳蕤軒裏那棵老柿子樹,終究沒熬過這場驟然壓境的寒潮,枝頭僅存的幾顆柿子,也在十一月的朔風裏凍得發黑發硬。
    裴韞歡靜靜地看著柿子樹出神,寒風卷過,幾片枯葉打著旋兒飄落下來。她伸手接住一片枯葉,喃喃自語。
    “連這棵樹都……”
    臻嬈站在一旁,看著自家娘娘蕭瑟的背影,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知道娘娘在想什麽,瑤夫人時不時送些助孕暖宮的湯藥,娘娘自是不願冒險用,卻也過去十一載了,仍住在這最初的葳蕤軒裏。
    湄宓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由遠及近。
    “娘娘,府裏……遞了信進來。”
    裴韞歡的眼睫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湄宓遞上來的那封火漆完好的家書上。
    新昌伯府的徽記,一個小小的“裴”字。
    她拆開信,父親那熟悉的、帶著點刻意疏離的端正字跡躍入眼簾。無非是些寒暄問安,叮囑她謹守宮規,侍奉君上。字裏行間,滴水不漏。
    目光滑到信箋末尾,一行小字刺入眼簾。
    “新納之崔氏,性頗柔順,日前延醫請脈,言其脈象滑利,似有弄璋之喜。家中上下皆安,勿念。”
    新納的崔氏?弄璋之喜?
    裴韞歡突然笑了起來,垂眸看著手中的家書,似乎想從中看出什麽花來。片刻後,她將信紙輕輕一折,遞還給湄宓,語氣淡淡。
    “收好。”
    她轉過身,看著那棵光禿禿的柿子樹,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
    父親年過花甲,竟又得了喜訊。九百戶的食邑,養著府中三十幾房姬妾,子嗣繁茂,多一個或少一個,於新昌伯府,不過是錦上添花或雪上加霜的區別。
    可對她裴韞歡呢?
    臻嬈和湄宓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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