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養母敲定,分別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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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殿內,銀鼠皮帳幔低垂,隔絕了深秋的寒意,也籠住一片沉寂。
玉徽端坐在書案前,指尖撚過泛黃的詩頁,目光落在“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一行上,心頭卻無端泛起一陣涼意,比殿外呼嘯的北風更甚。
她強迫自己沉入詩句,試圖用那些流轉千年的情思壓下心底翻湧的酸澀。眉頭時而微蹙,時而輕點,櫻唇無聲翕動,念著那些關於離別與思念的詞句。
“姐姐,姐姐!”
清脆又帶著急切的聲音打破了殿內的寧靜。
玉嫿裹挾著一身清寒的氣息跑了進來,直直撲向玉徽。她的小臉因奔跑而泛紅,烏溜溜的眼睛裏盛滿了純然的依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惶然。
玉徽忙放下詩集,伸手接住撲來的妹妹,將她冰涼的小手握在掌心暖著。
玉嫿今日穿著她最愛的鵝黃色小襖,領口一圈雪白的兔毛襯得她愈發玉雪可愛。
玉徽的目光落在妹妹的發髻上,那裏綴著兩朵小小的、與姐姐發間相似的白色毛球,這是她前幾日特意為嫿兒做的,想著能讓她在新地方,看著這發飾,能想起姐姐。
“跑得這樣急,當心吹了風。”
她的聲音溫柔依舊,指尖輕輕拂過妹妹額前微亂的劉海,將那縷不安也一並壓下。
“怎麽過來了?遺光姑姑呢?”
玉嫿抱住姐姐的脖子,小嘴一癟,眼眶瞬間泛紅。她吸了吸鼻子,悶悶地說。
“遺光姑姑在收拾我的小箱子……姐姐,德儀殿……遠嗎?我還能常回來找你玩嗎?還有行律,他今日都沒來找我……”
玉徽的心猛地一緊,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強忍著淚水,將妹妹抱得更緊,下巴抵在妹妹柔軟的發頂上。
她想起母妃生前,也是這般,將幼小的她摟在懷裏,溫言細語地安撫。可如今,母妃不在了,她連守護弟妹在身邊的微薄心願,也成了奢望。
父皇的寵愛是真,可宮規森嚴,皇嗣歸屬,終究不是她一個公主可以置喙的。皇後娘娘總攬後宮,已是寬厚,弟妹的去處,由父皇欽定,無人能改。
再過幾日,玉嫿就要正式過繼到德儀殿瑤夫人顧明寧膝下,而行律,那個沉默寡言卻格外依戀她的幼弟,也將回到他生母瓊婕妤身邊。
“德儀殿不遠。”
玉徽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而溫暖,她拿起炕幾上那個黃底藍花的香囊,輕輕塞進玉嫿的小手裏。
“你看,姐姐給你繡了新的香囊,裏麵放了安神的草藥,還有……一點點母妃喜歡的冬棗香。你想姐姐了,就拿出來聞聞。瑤夫人……是位極好的母妃,她定會疼你的。”
她頓了頓,壓下喉間的哽咽。
“行律回到瓊婕妤身邊,也是好的,那是他的生母,血脈相連,定會好好照顧他。”
玉嫿乖巧地靠在姐姐懷裏,乖乖聽著,眼睛卻紅紅的。 她隱約有些明白,姐姐和行律都不再屬於她。她即將有個新母妃,有新的兄弟姐妹。
低頭嗅了嗅,熟悉的、帶著一絲冷硬氣息的棗香讓她安靜了些許。抬起眼,看著姐姐那雙與母妃如出一轍、清潤如星子、此刻卻蒙著一層薄薄水光的眸子,小聲道。
“那……姐姐會想我嗎?”
“傻嫿兒。”
玉徽將她摟得更緊些,下頜輕輕抵著妹妹柔軟的發頂。
“姐姐當然會想你,時時刻刻都想。你也要乖乖的,聽瑤夫人的話,按時吃藥,不許貪涼,記住了嗎?姐姐……會去看你的。”
她袖中靛藍腰封上的嫩黃花簇,隨著動作微微顫動,揭示了此刻極力壓抑的心緒。
玉嫿被姐姐緊緊擁著,心中有些慌亂。她從未見過姐姐如此失態的模樣,小臉緊貼著姐姐的頸窩,輕輕蹭著。
“姐姐……不要哭……”
這時,遺光捧著一個小巧的樟木箱子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倦怠和掩飾不住的不舍。她看到姐妹相擁的情景,腳步頓了頓,隨即換上恭謹的神色。
“殿下,四殿下的隨身物件都收拾妥當了。德儀殿那邊……來接人的嬤嬤,已經在殿外候著。”
“請嬤嬤稍候。”
玉徽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清越,她鬆開玉嫿,替她理了理衣襟,牽起妹妹的手,走到殿門口。
殿外不遠處停著暖轎,站著幾個嬤嬤宮女,都是瑤夫人身邊的管事和心腹,垂手肅立,衣著體麵,神色恭謹。
“嫿兒。”
她蹲下身,最後一次為妹妹正了正衣領,撫平那圈柔軟的兔毛,指尖拂過她發間那對小小的白色毛球。
“去吧。記住姐姐的話。”
玉嫿點點頭,小臉上滿是認真和依戀,伸手摸了摸姐姐發間的同色毛球,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緊緊攥著那個黃底藍花的香囊,一步三回頭地走向等候的嬤嬤。
遺光抱著箱子跟了上去。
玉徽站在殿門口,寬大的白色廣袖在寒風中輕輕飄動,她看著嬤嬤牽起玉嫿小小的手,看著她小小的身影一步步走向那頂陌生的、象征著德儀殿身份的暖轎。
轎簾落下,隔絕了視線。
幾乎同時,另一邊的宮道上,乳母牽著小小的行律走了出來。
男孩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隻是懵懂而安靜地跟著乳母。他經過正德殿門口時,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內的姐姐,腳步微頓,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被乳母輕輕帶走了。
兩撥人,朝著不同的方向,消失在深秋蕭瑟的宮道盡頭。
玉徽曾無數次想象過今日的情景,也曾無數次試圖說服自己,這是最好的結果。可是當那兩個小小的、承載著她所有親情牽絆的身影真的漸行漸遠時,她的心還是不可抑製地抽痛起來,仿佛有什麽東西被生生挖去,空落落的疼。
殿內寂靜無聲。
遺光送人回來,看到公主獨自佇立的單薄背影,張了張嘴,終究沒敢出聲,隻默默退到角落。
玉徽靜靜地站了許久,久到要站成一尊玉像。然後,她伸出手,拿起一塊早已涼透、酥皮僵硬的棗花酥,看著那精致的、象征著母妃最後一點念想的花紋,看了很久很久。
最終,將它緩緩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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