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拜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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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大人,麻煩您將皇甫曄大人喊來。我有話想問他。”莫生祭似乎瞬間便長大了,之前那些被忽視卻奇怪的點也都串了起來。
    皇甫天應了聲是。
    他們將她帶到了奉天台。她這才知道,剛剛的山洞已經離開奉天台地界進入玄靈殿了。換上幹淨的長袍莫生祭喝了口冷水,讓自己的腦子更清醒一些。
    她眼中的世界有哪裏變了。
    從小她就能看到魂魄,每個人身上的三盞燈,有些人的魂魄傷痕累累,有些人缺了幾縷,還有些人魂魄上刻有烙印。但問題是她隻能看到魂魄,看不到肉身。
    但經過剛剛的吞金魚後突然她能看到肉身了。
    世上的一切突然都變了樣子,莫生祭有點適應不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皇甫曄來了。他一個人來的,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一邊還啃著個蘋果。
    “郡主,您找我?”
    莫生祭沒說話,仔細打量著他。都說天理代理世代繼承記憶她還以為這人有什麽特殊。看上去倒是與常人無異。“你能聽到所有神諭?”
    皇甫曄挑眉,“誰說的?”
    “神諭中從未提起拜司玄靈殿,但他們每個人對此都非常確信。說明有一個能讓人信服的人說得這話。我曾經也懷疑過是皇甫天,但根據送我來這前以及淩將軍遇襲時的對話來看你的概率更高。”
    “您的直覺很準。”皇甫曄攤手被她戳穿了也無所謂,“所以呢?”
    “我到這的時候起了大霧,還有那個推我下池的人影,是你做得嗎?”
    “我說是不是您都相信?”
    “隻是問問而已。應該不是你。”
    皇甫曄這才正眼看向她,“您的直覺確實能成為您最強的武器。”他扔掉蘋果,慢條斯理地用手巾擦幹淨後坐直了身體。這條手巾材質柔軟但刺繡卻不好,看起來像一隻笨重到飛不起來的鴨子。“整個帝國隻有三人能聽到所有神諭,我是其中一人。這事在天宗中也隻有少數人知道。您遭遇得那些我大概有所耳聞,是有個猜測的對象,但她是沒證據不能說的人。您拜玄靈殿這事確實是有神諭下到了整個玄靈殿,這條我們二人都確實聽到了。”
    “二人?不是有三個嗎?”莫生祭敏銳地抓住中間的問題。
    “曆代都是三人,目前暫缺一人。這不是您現在要關注的重點。吞金魚的消失才是最大的問題。”
    “我已複述過。雖然聽上去是有點不可思議,但那是事實。”
    “是事實才是最大的問題。吳西辛說過吞金魚是無極君祭使用的祭祀用品。您經曆的就是無極君祭。”皇甫曄笑了笑,這是莫生祭第一次見他對著她笑。“恭喜您,換到了帝國帝後的身體。”
    這是大不敬,莫生祭猛的地站起來,“你說什麽?”
    “吞金魚,除了命定的君後外,神諭之子碰到會被吞噬魂魄,尋常人更是屍骨無存。是這世上能徹底殺死我們的生物之一。您不僅沒被殺死,還換得了身體。說明您出生時的寓言是正確的,您就是命定的帝後。”皇甫曄看她沒什麽反應湊近了問:“您能明白我在說什麽嗎?”
    “那又如何?”莫生祭看著他冷漠地吐出幾個字,“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現在沒有比父親醒來更重要的事。”
    皇甫曄退後了半步,“長公主殿下聽說了您的事,已經開了門。您休息好就可以出發去拜司了。一步三叩首,一共一千零二十四級台階。殿下不會再為難您了。”
    “那麽濃霧和人影都是姑姑做的?”
    “您可以自己去問她。”皇甫曄說,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
    莫生祭覺得他說得話很不對勁,不過她實在沒精力再去思考這些。
    “其他的不說,長公主確實是當今最強的咒術師。往後日子還長,她的本事能保你平安。”
    “姑父也被稱為最強。但該死的時候還是會死。”
    “您說的是。再特別也是人,總有一天會死。您眼中的世界想必更接近本源。”
    “這你也知道?”
    “這是曆代帝後都擁有的權能。”
    “那帝君有什麽權能?”
    皇甫曄不說話。莫生祭想想也是,這種事怎麽能對外說。她又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自己的魂魄很渾濁吧。”
    “哦?隻有我的魂魄是渾濁的?”
    “這種魂魄還能有第二個?”
    “他可真厲害。”皇甫曄喃喃自語。
    “什麽?”
    “沒什麽。您好好睡一覺,明日會很辛苦。”
    確實莫生祭累得要命。她躺在床上側著頭看著窗外的雙月,腦中浮現的是在池底見到的那具身體。那張臉不知為何在記憶中很模糊,但她很確信曾見過,卻實在想不起什麽時候在哪見的。
    一朵雲緩慢地飄著,正好遮住了子月。雲的形狀很奇怪,是一個圓,圓外又似有數條觸手狀的東西在飄動。
    莫生祭呆滯地看著,突然雲撕開了一道口子。數個眼珠從雲後爭先恐後地掙紮著往外擠。莫生祭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眼花了。但沒有,這次這些眼珠沒有像上次一樣很快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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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床上一躍而起,衝出房外,撐著欄杆想看得更仔細些。
    欄杆上已經坐著個人,是天一。他還是上次見過的那個孩童模樣,因為矮小直接站在了欄杆上也在看著那朵雲。像是沒想到她會從房裏出來,天一一臉驚訝。“您怎麽還沒睡。”
    “睡不著。”莫生祭也沒想到房外居然有人守著。“您怎麽在這?”
    “司主擔心再有意外,命天一保護您。”
    倒也合理,莫生祭沒再管這個問起了雲的事。“那是什麽?祭祖那天我也瞧見了。”
    “您天資確實高。一般未拜司前是看不見天窗的。”
    她想起了那個在山體之中的岩卜天窗,“這也是天窗?”
    “吞雲天窗。三扇天窗之一,岩卜、吞雲、颶浪。顧名思義一扇岩石中、一扇雲朵中、一扇海浪中。是神看向世間的窗。”
    “但怎麽栓著鐵鏈?”
    “因為太傲慢了。”天一看著天窗,“有不少神諭之子是被神諭逼瘋的。剩下的就聯合起來將窗關了。”
    “但這不是還有神諭嗎?”
    “跟過去相比已經少多了。”雲上的那道口子緩緩閉合,天一也從欄杆上跳了下來。“早幾百年普通的神諭之子幾乎每時每刻腦中都有神諭。神明們有各自的偏好,那些備受神明喜愛的孩子用不了幾天就會被逼瘋。”
    “這能被稱為神明的喜愛嗎?”
    “誰說神明的愛一定是幸運。”
    莫生祭突然想起皇甫曄,“那像皇甫曄那種能聽到所有神諭的呢?”
    “他居然跟你說了這個?”天一皺起眉頭。“要挨罰了。”
    “是我猜到的,他隻是證實了我的猜測。”
    天一也沒太在意這個,“他這樣的在那時都是常年沉睡不起。一年隻在神祭中醒來主持。很多人連這短短一天都挨不住,醒來就瘋了。”
    莫生祭完全可以理解,這種不能控製的聲音一直回蕩在腦海裏,確實要瘋。
    “您趕緊休息,爬梯很傷身。”天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說來也奇怪,這次回到床上她立刻就睡著了。而且睡得特別安穩,一夜無眠安穩到天亮。
    睜開眼睛時陽光還不強,正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時辰。莫生祭搖鈴喚人來洗漱。這次她換上了祭祀用的祝服。
    推開門隨著陽光照進屋裏,天一等候在門口。他手中捧著昨天穿著的手套和護膝。“郡主請用。”
    “我記得昨天這些跟著吞金魚一起消失了?”
    “這是當年帝後拜司時用過的東西。帝後賜給了辰幽公主,公主又給了您。而吞金魚絕不會觸碰公主,包括她用過的東西。”
    “昨天皇甫曄可不是這麽說的,他說吞金魚是唯一可以真正殺死你們的東西。”莫生祭接過手套,一邊戴一邊問。
    “神深愛公主,不會給她任何一個可以死去重來的機會。”天一蹲下身替她穿上護膝,“長公主殿下派人來傳話說給您留了禮物在爬梯路上,請您一個不落全部回收。這些東西就算她送您的禮物。”
    “姑姑給我留了禮物?”莫生祭簡直不敢相信,這個為人冷淡的長公主居然還會送人禮物。
    “是。傳令人還在,您是否要召見?”
    “不必了,速戰速決。”她跨出房門,跟在天一身後來到玄靈殿的欞星門前。
    玄靈殿的欞星門明顯與奉天台的不同。最明顯的就是門整體小了許多,柱上雕刻的是原龍紋,牌匾上書有四個大字“天下之中”。欞星門所在的平台很大,地麵是一個巨大的蘭花圖案,花瓣和花蕊都是用整塊的寶石嵌上去的。
    莫生祭踏上去的第一步就按照規矩一拜三叩首。每走一步都是一個跪拜三個叩首,她走得很慢,慢到足足一刻鍾她才跨上第一級台階。
    玄靈殿的台階不如奉天台的寬敞卻更奢華,每十級都是一個不同的吉紋,每三十二級都有一個平台。但欞星門卻隻有剛開始的那一扇,莫生祭爬到一百六十級的時候時辰已經到了正午。
    她測算了一下爬完全程大概需要七天。手套和護膝的質量非常好,她的手掌和膝蓋到現在還是完好的,但身體的勞累是另一回事。她不認為正常人可以按照規律爬完全程。
    正當她在思考著要不要放棄時突然十步開外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穿著主祭司服製的女人。她正朝她招著手。莫生祭心想:姑姑也不是太慘無人道,還安排了人救濟她。
    她也不著急,還是按照自己的步調爬完了這十級。女人沒說話,隻是遞給她了個水壺。麵對麵時莫生祭才發現這女人不是活人,她隻是一縷魂被固定在了一塊骨頭上。骨頭就放在地上。
    有一點詭異。想必這就是長公主給她的禮物了。莫生祭想:這玄靈殿不會除了姑姑外就沒其他活人了吧。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她剛好爬到三百五十二級,是個平台。這一路上她碰到了三塊骨頭,分別收到了一壺水、一袋肉幹和一個不知用途的小袋子。爬梯這事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累是一部分,枯燥才是最大的問題。她聽不到神諭也沒見有什麽神跡,隻是單純的爬梯。換了別人若是真心信奉的倒也罷了,偏她還是個不怎麽信神,信帝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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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出生後的這些年雖然每年祭祀不斷,但除了天宗這些人外神跡已幾乎絕跡。連她私塾老師都說近幾百年來神似乎遺忘了他的信徒,信仰下降也很正常。書本裏出現過的那些現在看起來都像是神話故事。她正想著一個男人慢悠悠地從山上走下來。
    披著月光的他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臉上雖然沒有表情看上去卻很溫和。他停在莫生祭跟前,半蹲下身。“聽說你在拜司,我來看看。”
    經過昨天的事後莫生祭不再隨便相信人了。她用懷疑打量的目光看著他。“你是誰?”
    他笑了一下,這一笑仿佛萬物複蘇,連空氣都輕鬆了起來。“我叫瑞熾,也是天宗的一員。”
    這不是謊話。更重要的是他的魂魄,莫生祭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魂魄,金光閃閃。這光芒刺眼,掩蓋了他魂魄的模樣。
    瑞熾沒等她回答,他將她的護膝取下後又從懷中取出一罐藥膏。從裏麵挖出一點藥膏後他別過頭看向他處,“失禮。”
    藥膏一抹上她立刻感到一陣暖意。這股暖意很快滲透進骨肉,原本的酸疼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淤血散開的舒適。
    “這藥膏效果很好,你帶著自己多揉揉。”他替她整理好衣物才重新回過頭。
    莫生祭突然想起來剛剛的疑問,這人看著就像是資深祭司,他一定知道拜司過程中能不能停。
    “當然不能。”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麽似的瑞熾在她還沒問出口前便說道。“但你沒關係。”
    “你怎麽知道我要問什麽?”
    “拜司的時候不就這麽些事,能不能休息、能不能放棄、還有多遠。”瑞熾又取出一個小壺,“喝點粥。”
    不知為何莫生祭對他沒有一點防備心,她順從地接過水壺,裏麵是可以直接喝的稀粥。她一口氣全喝完,突然就有點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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