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停下休息會，但可不能睡。”瑞熾拍拍她的背，“今晚三扇天窗都睜眼了，他們有些麻煩。”
    哪怕親眼見過兩扇天窗，莫生祭依然不相信神。目前聽來他們以折磨為樂，響應信仰隻是為了折磨更多的人。
    “憑什麽？”
    “憑什麽？”瑞熾並不吃驚她問出這個問題，他輕輕撫摸她的頭頂。“是啊，這也是為什麽天宗，神的使徒們會聯合起來反抗天窗，將它們關閉了足足一百年。時至今日天窗也隻能時不時開眼一會而已。”他站起，頭正好將她視線內的子月遮住。“太自信了，所以落敗也正常。”
    莫生祭完全能理解他們的所作所為，倒不如說居然堅持幾千年才動手這點更讓人難以理解。
    瑞熾被她的想法逗笑，“天宗付出了巨大代價才將天窗關閉。關閉後的百年間帝國沒了神明護佑天災人禍不斷，人口近乎腰斬，天宗為保住護國大陣就耗盡力氣。直至百年後天窗重新開眼，神諭之子們可以使用神跡。現在大概是雙方最平衡的階段。雖然神明們不太高興，但大致也能接受。”
    “那他們也蠻賤的。非要寵物破釜沉舟才願意收斂。”
    “這話就別說出口了。”瑞熾笑了笑收拾好東西。“接著爬梯吧，會比你想象中的短。”
    莫生祭吃完東西覺得全身上下都舒展開，她最後拉住他的衣袖問：“你是哪司的？我們還能再見嗎？”
    “能，很快就會再見。”瑞熾回答完輕輕抽出衣袖，“快爬，被天窗看見就麻煩了。”
    正如他所說的，躲在天空的吞雲天窗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這道口子比上次見到的大像是幾天前祭神時見到的那般大小。整扇天窗都露了出來，無數顆眼球仿佛擁有生命一般，正在歇斯底裏地叫嚷著，拚命想要掙脫束縛從眼眶中衝出來。
    莫生祭隻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她經曆過一次神明的把戲不想再經曆第二次，聽話地跪下後後結結實實叩了三個頭。等抬起頭時已不見瑞熾的身影。她收起心思，接著爬梯。之後的一段果真感覺上短了很多。
    見到玄靈殿大門前她又遇見了十八根骨頭。在第三日黃昏時分日輪正好落在大門頂時她跨上了最後一節台階。
    門開著，兩側各列了一排祭司，人並不多，加一起也不過十來人。一名穿著主祭司服製的男人站在門內，他等莫生祭拜完最後一級後才開口道：“見過郡主。長公主殿下命我在此清點您的原骨數。”
    “原骨？”她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並將掛在腰間的小袋子遞出去。“共二十一根。”
    那人取過袋子沒有打開隻是掂了一下，“您見到了幾位？”
    “二十一位。”
    那人欣慰地笑了，“那二十一位是我玄靈殿曆代司主，這原骨便是取自他們。您已受他們認可，可以跨檻入司了。”
    莫生祭覺得這爬梯除了吃力點也並不如傳聞中那般難，她經過那人身邊順口問：“你叫什麽？”
    “在下萬原，是玄靈殿兩名上司之一。”
    “你就是萬原。”莫生祭停下腳步看向他。這人的名字在藍雙焱口中出現過，她說他是整個天宗中最好的人。“辰幽公主對你評價很高。”
    “公主謬讚了，隻是小時候看顧過一段時間。”萬原想了想說：“這樣算來也近五年未曾見過公主。”
    莫生祭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懷念，看來除了藍雙焱的親生母親剩下照顧過她的人都很愛她。“公主除了身體不是太健康外一切都好。”
    萬原沒想到她會說這個，感激地行了個禮。“謝郡主。公主拜盈成殿時壞了身子，是好不了了。”
    說起拜司莫生祭一直有個疑問。“拜奉天台真要拜滿八千多級台階？”
    “是。奉天台還不是天宗中最高的。”萬原領著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她，“您看上去似乎沒什麽問題？”
    “得了個藥膏效果特別好，膝蓋和手掌一點沒事。”莫生祭直覺不能將見過瑞熾的事說出來。
    “公主經驗豐富，看來又得了新東西。”
    他顯然以為藥膏是跟手套護膝一起的。莫生祭當然不會反駁他，不過有另一個奇怪的地方。“你們怎麽一看就認得她的東西？”
    “您手套上有曇花紋，這是盈成殿的紋樣。能在這樣小東西上繡紋樣的隻有司主及其繼承人。隻能是公主了。”
    居然還有這種講究，莫生祭仔細看了看手套果然見到手背角落不起眼的地方有朵盛開的曇花。
    “不過見長公主您把這東西收好，殿下見不得盈成殿。”
    居然厭惡女兒到這個地步，莫生祭真沒想到。她脫下手套塞好，護膝在衣擺下應是沒什麽問題。“姑姑等久了。”
    “神諭煩了長公主五天，殿下心情不太好。您多擔待。”
    “五天？這豈不是祭神那天就開始了？”
    “若要說開始時間那得追溯到您出生了。隻是一直沒有拜司的昭示。”萬原回頭看向她，“您真是當今世上最受神愛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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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她這句話聽不同的人說過好幾遍，每個人的語氣都是說不出得羨慕。“我聽說辰幽公主也很受神喜愛。”
    “公主魂魄上烙滿刻印，自是深受眷戀。”萬原說這話時語氣平淡，像是在複述說過無數遍的話。“您很幸運出生在如今的年代，若是早五百年神法鼎盛時期，很少有常年在外活動的神使。”
    “天一大人有提過這事。”
    “從那時活到現在的也沒幾人了。”萬原說完這句話便側過身讓出道路。“前麵就是大殿，長公主殿下在裏麵等您。您請。”
    雖然莫生祭還有問題，不過時間還長不著急。現在最重要的是麵對玄靈殿司主、她的姑姑、西英長公主。
    西英長公主在帝族名聲不太好，都說她嚴厲不近人情脾氣不佳。但在跪在大殿神像前的她看上去跟其他祭司除了服飾上穿著帝族的紫色外並無不同。她聽到了腳步聲卻沒有回頭。“淳王如何了？”
    “生命體征正常，隻是醒不過來。出發前皇甫曄大人說不必擔心，六方天域連接後就會蘇醒。”
    莫瑛瑛冷笑一聲，“他倒是會甩活。那藍雙焱是出發了？”
    她居然連名帶姓的喊自己女兒，長公主的行為再次刷新了她對母愛的認識。“說是要等一個人離開後公主就會出發。”
    “拜過神後沒別的事你可以下去。已為你備好閉關地，那二十一根原骨會教你操骨術，學成後再出來。”說完莫瑛瑛沒等她回話就朝神像拜了三拜，緊接著就起身離開了。莫生祭沒抓到機會問大霧中發生的事。他們都說長公主不會讓她太平拜司，但在爬梯過程中並未發生什麽事。也許前麵的大霧真是長公主所為。
    神殿中空空蕩蕩，隻有一座神像位居正中，她拜完神像後打量起四周。這時她注意到了神像。
    這座神像跟之前在神殿中見過的每一尊都不同。神像前垂了張半掛的幕簾遮住了半張臉，姿勢是坐姿，座椅像是龍椅，重要的是露出的那半張臉上隱約可見左側有半個日輪的印記。這神像與其說是神更像是人。
    正當她想往前走看仔細神像臉的時候萬原進來了。“郡主，這邊請。”他沒進大殿隻背著光站在門外，臉色看上去很是陰沉。
    對神像的好奇一下就被要閉關的痛苦掩蓋了，“真的要閉關嗎？”
    “需要。”萬原很堅定，“每一位入玄靈殿的神諭之子都要閉關。修咒術要學會保護自己的魂魄。”
    “那我有一個問題。”
    “您請問。”
    “皇甫曄大人說六方天域連接後父親就會蘇醒，是真的嗎？”
    “如果這話是皇甫曄大人說得那就是真的。”
    “那是什麽時候？”
    “如果辰幽公主順利的話就這兩三天，不順利也最多一周。”
    “不順利是什麽意思？”
    “若是您準備多年下了咒國運的術，會指望單憑一個咒術就能讓帝國破滅嗎？”
    “不會，這隻是開始。”莫生祭正色，“我明白了。您請帶路。”
    “操骨術是玄靈殿司主才能學習的秘術。萬原帶她繞過大殿，穿過一個山洞又走過兩座吊橋，到了一座巨大的瀑布前麵。“就是這裏。”
    “要怎麽做？”
    “您閉上眼睛自然會知道。”
    這回答讓她很不滿意，她皺起眉頭又很快放棄了。“姑姑閉關多久？”
    “兩年又三個月零一天，出來的日子正好是正月初一。”
    莫生祭點頭，“知道了，麻煩您了。”
    隨著萬原的離開，她聽著震耳欲聾的水聲麵對瀑布閉上眼睛。身體仿佛知道該做什麽似的自然而然地跨入湖中，直至整個身體都沉沒於水裏。
    小袋中的二十一塊原骨閃著瑩光圍繞著她，每一塊骨上都隱約出現了一個人影。其中一個在水中畫了七個點，示意她順著點跳躍。
    就這樣，十二歲這年她拜完司，開始了玄靈殿的閉關生活。
    護國大陣並未如吳西辛說得那般很快恢複。反而在接近年末時由奉天台司主皇甫天和玄靈殿司主西英長公主兩人一起前去重新繪製了新的護國大陣後大雨才逐漸停歇。
    年末的最後一天淳王為了新年第一天的大祭提前了一日專程來看莫生祭。那時她已幾個月沒見過親人，日子過得恍惚。突然見到父親興奮之意溢於言表。
    “父親您沒事嗎？”莫生祭衝到淳王麵前仔細打量著他。
    “我沒事。倒是你，能適應山裏生活嗎？”
    莫生祭在沒得到消息前一直神經緊繃，她都沒來得及感到適不適應環境。那些亡魂意誌不需要睡眠休息，連帶著她也一起整日學習。再加上烏雲始終沒散開，她預感護國大陣沒有恢複。
    “父親，您實話告訴我。護國大陣是不是沒有恢複。”
    淳王沉默，良久之後點頭。“焱兒她……出了事在休息，據說神諭不允許除她以外的人觸碰護國大陣。”
    那帝國必將不太平了。莫生祭點頭。
    “五個月前朱獳現身，預示國家將發生禍端。少安宮雖已前去抓捕但寓意不會變。我既希望你能在這動蕩的時代裏在安全的地方待著又希望你早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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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兩難莫生祭非常理解，她想不管一切待在父母身邊但又清楚的知道這不行。
    “父親，我很快就會回來。您放心。”
    本次大祭莫生祭並不參加。她戀戀不舍地送走淳王後在湖邊坐了許久。父親的魂魄較之前相比黯淡許多，這次事件看上去對淳王沒有影響實際是吸取了他的生命力。
    “想家了？”
    莫生祭還在沉思一根木棍突然打在她身側。不用回頭她就知道這人是誰。“瑞熾，你也不怕姑姑發現。”
    “她今日主持大祭沒工夫管你。不過就算有工夫她也懶得管。”瑞熾坐到她身邊，“她隻關心一件事，其他人事物對她來說都無關緊要。”
    這點莫生祭已經有親身體驗。“今天教什麽？”
    “上次的幾個命相風水折損術都學會了？”
    “封八字還有點問題，但大致都學會了。”
    “那今日教五海。一種心想成真的咒術，心中一恨對方便會受害。但這種咒術得立即放出綁定，不然就會反噬最終身亡。”
    “聽上去有點危險。”
    “是很危險。”瑞熾以手指為筆在空中畫出曲調，他的手指經過的地方就留下金光印記。“先學，學完再學解咒。”
    “那若是沒來得及解開？”莫生祭僵硬著問。
    “那就會死。”他麵帶溫和笑容，“爭取不要走到那一步。”
    “好……”
    帝國曆二九九二年，朝尚一九零年，年初一，祭神、祭祖禮。由新上任的君臨宮司主大公子熠射出的箭在帝國曆中首次未能點燃將會護佑帝國一整年的天火。各地水災頻發，糧食短缺。
    後由天宗十司甲尊宮奉神諭平天災。
    天宗將二九九一年的凶卦水災，朱獳現身稱為啟示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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