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及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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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曆二九九三年,朝尚一九一年,夏末時分。
早秋的花已早早得打起了花骨朵。這是藍雙焱自啟示天災後第一次回帝都,好像自從拜盈成殿她升上代理司主後總回不來。
她打開轎子的窗戶,一隻手臂擱在外頭側著腦袋看著。城內沒什麽變化,一切都一如既往,連她以前愛吃的店都還依舊開著。看到店她突然想嚐嚐那個味道,她指了指店門口擺著的梅花糕,一律立刻離隊上前買了一小屜呈給她。
糕還冒著熱氣,藍雙焱掰了一小塊聞了聞才放進嘴裏。味道還是同記憶中的一樣。
為了迎她歸來,帝君親自上正門,城牆上的崗哨較平日也翻了一倍。藍雙焱看著冷笑一聲縮回轎中。跟在另一側的七嫵問她:“殿下,停武門還是青門。”
外臣的車輦隻能到武門,帝君念辰幽公主體弱可往前一道到青門,這是隻有直係帝族才有的待遇,連外嫁的公主都隻能到武門為止。
“按祖製到武門。”
她踩在柔軟的小凳上,沒有立刻落地,反而抬頭看向了這座皇城。因為是在長身體的年紀傷的身體,她與同齡人相比明顯嬌小瘦弱,寬大的公主服製仿佛一個麻袋一般套在她單薄的身上。
很少有貴女這個年紀就辦笄禮,再加上她因傷養病多年西英長公主也沒去瞧過。十多歲的年紀就辦及笄禮的原因隻是因為帝後拖著儲帝的冠禮一直未辦。而儲帝年紀大了,到了進朝中議事的年紀冠禮無法再拖。
各中種種加在一起外頭流傳著各式各樣的傳聞。
淩允息帶著帝君口諭出來迎她,“帝君免您問安,您直接到天長宮準備笄禮即可。”
藍雙焱接旨謝恩後向前方武門城牆上的帝君遙遙行了個大禮。“願君千萬歲,無歲不逢春。”
回到天長宮,為了準備她的及笄禮宮裏各處都堆滿了箱子。帝後正在挑選儀式上要用的簪。侍女排了長長地一列,每個托盤上都有五隻簪子,金玉寶石襯得殿內亮如白晝。沒等她行禮帝後便喊她過去。
“焱兒也來挑挑。”
“這也太多了,得挑到什麽時候去。”藍雙焱走上前看到帝後身邊的桌上有個托盤裏放著幾隻,顯然是已經挑出來的。“旁邊這幾支就很好。”
帝後卻不大高興,“那是別人送來的。你若覺得好在那邊挑也成。”
這話一說藍雙焱就明白她隻能在那邊挑,這裏也就是備著玩。她想了想大概會有哪些人送來,這個選擇很危險,且隻有一個正確答案。她一定要挑出帝君備的那支。“兄長還沒送來啊。”藍雙焱坐到桌邊的榻上漫不經心的拿起一支看了看。
“送來了,認不出來想讓梓桐幫忙降低難度?”
“怎麽會。”藍雙焱拿起托盤上的第一支簪,那是一支金累絲作曇花樣式的花簪,花芯是用金線紅寶石做的,簪體自然弧度打造成了花柄的樣子。“就這支吧。”
帝後似笑非笑,“西英長公主也送了簪來。你來我們身邊養了這些年,這還是她第一次送東西。”
“那長公主是不打算來參加了?帝君和哥哥在就成了,她不來也沒什麽。”藍雙焱毫不關心,她將簪放回托盤。剛進屋的路上看到了冠,那搭配的麵衣數量似乎不對勁。“焱兒適才好像看到了冠?”
“對,已經送來了。公主朝服也一並送了來,一會去試試。”
藍雙焱沒動,“似乎是九旒。”
“你沒看錯。”帝後揮退宮女。“取冠服來給公主看。”
“按製焱兒應是隻有七旒。”
“晉了一級,免得你出去橫行霸道還要被人嚼舌根。”
淩允辜取來了冠冕,九顆珍珠串成的金旒像鎖鏈一般勒得藍雙焱喘不過氣。
帝後見狀也沒安慰她,隻是揮退了侍女。“梓桐知道你記恨上次的事,覺得我們都清楚結果卻讓你為她做嫁衣。”
藍雙焱猛得抬頭看向帝後。
因小時候就壞了身子,藍雙焱雖已年近桃李但身形較前幾年變化卻不大,尤其是身高比尋常女子要矮上許多。她平時一直一副病懨懨的樣子,看上去有氣無力。但這一眼卻淩厲地如刀鋒一般。“帝後,有些事焱兒既不提那便不要再提了。”
“梓桐怎將你養得如此記仇。”
藍雙焱嗤笑了一聲,“大約因為記仇才能活下去。”
“那麽恭喜你,剛選定的簪是公子熠送的。”
這出乎意料的情況讓藍雙焱瞬間定住,她壓根沒想到帝後竟會將他送的簪也混在裏麵。她雙手握拳用盡全力克製自己的情緒,臉頰上甚至泛起不自然的紅暈。
帝後笑了笑,“選定那就不換了。他這下可要高興。”
藍雙焱從小就知道自己的每個決定都必須非常謹慎,沒想到在如此重要的時刻竟是選錯了。“剩下的簪也是焱兒的?”
“當然,都是送給你的。全部記錄在冊,禮單很長你可以去瞧瞧,還是有些有意思的玩意。”
“焱兒什麽新奇的東西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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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台司主送了個金棺。”
成年禮的日子送棺材。藍雙焱皺眉,“怎麽沒退回去。”
“帝君瞧見說還算有趣,讓公主自個決定。”
這麽多年了,藍雙焱自初遇後從未與淩允華說過一句話,但每回到收禮的日子他卻從未錯過。禮物也是從尋常的珠寶字畫到後來的神器如今更是連白事用品都來了。
見藍雙焱沒反應帝後接著說:“也許行動極端,但他從未做過一件傷害你的事。”
“帝後是覺得他可憐?”
“這是你需要知道的事實。”
“真是個讓人難受的事實。”藍雙焱起身,“焱兒信任的背刺焱兒,不在乎的反而這樣努力。”
“或許正是因為你不在乎他。”
藍雙焱嘴角不帶含義的揚了揚,“焱兒要準備明日及笄禮了。拜退帝後。”
退出正殿後她往摘星閣去。也許因為明天是及笄禮的關係,今日腦中特別清明。少數的幾句言語也是在訴說愛意。
“公主殿下。”剛一跨出殿門一名侍衛便喊住她。
這是違製的行為,她是帝族公主,能攔她的人寥寥無幾。藍雙焱看了他一眼,身後跟著的一律上前兩步擋在他倆中間。“什麽事?”
“司主想向您道歉。”
藍雙焱仔細打量了他的衣服才發現是君臨宮的人。“不必。”
“殿下,您要去摘星閣看天窗為您準備的成年禮。”
這她倒是一時忘了。莫傾熠也能聽到所有的神諭。雖然並非非得去看不可但她不準備因這種事跟天窗起衝突。藍雙焱轉過頭邁開步子。
眼前的幾道珠簾晃著微不可察的弧度。麵衣、步搖的作用都一樣,是為了克製她們的動作,幅度大動作快冰冷的珠寶就會打在臉上。她的母親,西英長公主是公認的禮儀典範。她記憶中唯一一次母親失態就是得知父親死訊時。
那場火是甲尊宮來人撲滅的,母親來時她被濕被子卷著藏在井裏早就沒了知覺。青末殿成了一座廢墟,隻有兩隻鬼姬奉命保護她活了下來。父親連屍首都沒能找到。西英長公主原就非常嚴厲,在這之後更是變本加厲。站姿要直、坐姿要正、走姿要穩,她八歲就能拉開成人大弓,拜奉天台當年就擊響四盞大鍾。那時候從未有過一個神諭之子拜兩個司處的先例,她的拜司神諭是奉天台時西英長公主非常失望,以至於之後再未管過她。長公主生了兩個孩子,兩人都是神諭之子卻沒有一個拜入她的司處。
藍雙焱想母親失望也可以理解。她抬手撥動出門前帝後替她插上的步搖,這是十年來母親第一次送她東西。她小時候喜歡魚,十年過去了母親還以為她喜歡魚,竟是送了隻魚躍龍門的步搖。
他們穿過花園,沒一會便到了摘星閣。這裏麵能進去的就隻有藍雙焱,她抬頭看了看建築。木質的閣身經常增加新的花紋。每一位奉天台上司都要雕刻護國木牌放入閣中。她的那塊木牌非常大,有七尺長三尺寬,用的是紅花梨,刻了足足兩年,完成時雙手都是繭子。木牌放在進門一眼就能瞧見的地方。
她停在木牌前看著這塊牌子。牌子彩繪了八葉四花四山紋外圈是柿蒂紋,都是吉祥如意的意思。
“怎麽在看這個?”
“祭司真是騙人的東西。自己都沒有也敢祝福他人。”藍雙焱走上前伸手觸摸木牌。木牌似有感應,發出微弱的光芒。
很快連帶著整棟建築中的木牌都亮了起來。
“神力充盈,能再撐百年。”莫傾熠在塔頂,他撐著欄杆看向下麵。“時辰要到了。”
“他們每年搞得花頭都一樣。無非是星河閃耀,晴空花雨。”藍雙焱上樓,她邊走邊說:“不就焱兒出生時的那套東西。不過今年帝國多雨,能有一日天晴也好。”
她登頂時走過莫傾熠身邊,微微欠身行禮。“大公子貴安。”
這種無所謂的樣子惹急了莫傾熠,他抓住藍雙焱的手腕。“我可以解釋。”
藍雙焱的視線由手腕移到他的臉上。“理由無非就是那些,沒有什麽需要解釋的。倒是您,一年多前的事讓它自然過去就行了。”
“不行。”
“那您想怎樣?”藍雙焱皺著眉頭,她動了動手腕發現掙脫不開,心裏也厭煩起來。“非得跪下接受您的道歉?”
“我不是這個意思。”莫傾熠鬆開她的手不明白為什麽會這麽麻煩。他的印象中藍雙焱是個識大體不拘泥於小節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共同的願望。
“那太好了。”藍雙焱收回手徑直走向露台,走了兩步又回頭道:“雖然我們的目的一致但祈求的未來並不一致。”
在她身後,浩瀚無垠的星河如同璀璨奪目的寶石帶一般閃耀著迷人的光芒,位於四座神山的四棵參天大樹花簇錦攢,隨著微風花瓣宛如雨滴一樣落下,整個帝國霎時百紫千紅。
帝國曆二九九三年,暮秋,舉國大慶。今日是儲帝莫傾煥及辰幽公主藍雙焱的成年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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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禮已過,莫傾煥脫下頭冠,離開了祠堂。一出門就看見本該跟他一樣在另一側祠堂中跪拜祖先的妹妹也卸了滿頭的簪花單梳著發髻靠在廊道邊的欄杆上。
拆下的簪花堆在腳邊,連頭冠也隻是丟在一旁,在燭火的照耀下珠光寶氣。莫傾煥走到她身邊發現人已經睡著了。他捏了捏她的臉頰。
“焱兒?醒醒,父君來了。”
藍雙焱沒什麽反應。莫傾煥想了一會把她抱起來讓她睡在自己懷裏。“七嫵。”
七嫵是藍雙焱的一等女官,雖然沒在附近但也沒有離開,沒一會就從拐角處走了過來。“儲帝殿下。”
“把東西撿起來。”
笄禮拜祖先的時候她居然睡著了。這要是讓宗正寺知道又得參她兩句。汝昂急忙將頭飾撿起來托在手上。
莫傾煥一個一個替她插回去,臨到了步搖他突然不動了。“這誰送的?”
這是一隻紫藤花步搖,花朵都是一塊塊的紫水晶用金線串成的,簪體是一塊通體雪白的羊脂玉。步搖本身並未使用很昂貴的寶石,但勝在心思及手工極巧。
“回殿下,是皇甫曄大人。”
莫傾煥的唇揚起了一個輕微的弧度,他替藍雙焱插上步搖後問:“父君來了嗎?”
“早來了。”回答他的卻不是汝昂。莫傾煥愣了一下,側過頭果然看到帝君穿過殿門慢慢走了過來。“前頭沒瞧見你們,居然躲在這裏。”
“父君。”莫傾煥剛準備起身,帝君便伸手製止他。
“焱兒累壞了?”
“前三日都沒睡,今天過了正禮應是鬆了口氣。”
帝君湊近看了看藍雙焱,“天可憐見。喊起來,輔司大人來了。”
“皇甫大人?”莫傾煥愣了一下。照理說奉天台應是在明日祭祖才出席的,沒想到他提前一天便來了。實在沒辦法莫傾煥低下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焱兒?”
藍雙焱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她璀璨的金色眸子襯著月白的發色仿佛閃耀的星辰一般。“兄長?”她沒完全醒來,聲音也很輕。
帝君歎了口氣,把人從莫傾煥手裏接過去。“走。”
藍雙焱抱住帝君的脖子靠在肩上又睡著了。莫傾煥緊跟其後,他看著藍雙焱的腦袋一顛一顛突然就笑出了聲。“父君,您走太快了。”
“予記得以前晚了經常抱著她往寢殿走,就像現在這樣。”帝君的步伐明顯慢了下來。“一晃眼都及笄了。”
祠堂殿內有一人正坐在一邊用手打著祝歌的節拍一邊小聲唱誦,見帝君來了起身行禮。莫傾煥跟在後麵接過帝君懷中的藍雙焱,退到一旁。
“恭喜二位殿下成年,也算是了卻帝後一樁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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