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生祭自上次經曆了那場驚心動魄的乙閣事件之後，就再也沒有踏出過壁上山半步。那一次的遭遇讓她身心俱疲，仿佛整個人都被抽走了靈魂一般。
    而西英長公主對於莫生祭在乙閣事件中的表現和最終處理結果感到極為不滿。這位高貴的長公主下達了嚴厲的命令：不僅不許莫生祭離開玄靈殿甚至連外出執行任務這樣的機會也統統剝奪了。就這樣，莫生祭被困在了這座清冷孤寂的壁上山上，時間一晃便是大半年過去了。
    這段日子裏，就連天一和天二給莫生祭授課時，也是他們不辭辛勞地從山腰趕到山上來。要知道，玄靈殿位於高聳入雲的山巔之上，那裏地勢險要，環境惡劣。尤其是到了冬季，嚴寒刺骨，凜冽的寒風如刀子般刮得人臉生疼。莫生祭隻能整日蜷縮在火盆旁，幾乎寸步不離，試圖用那微弱的火焰溫暖自己早已凍僵的身軀。
    隨著寒冬的深入，當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而下的時候，就連天一和天二也因山路難行而無法前來授課了。此時的莫生祭，獨自一人待在人跡罕至玄靈殿，望著窗外漫天飛舞的雪花，心中滿是寂寞與惆悵。
    玄靈殿中人員本就稀少得可憐。整日裏周圍都是一片靜謐，仿佛時間都凝固了一般。而她更是一整天都說不上一句話。那種寂靜和孤獨感如影隨形，讓人感到無比壓抑。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原本被認為陰森恐怖的前任司主意識，卻意外地成為了她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或許是因為那份共同存在於這個神秘之地的緣分，又或許是因為彼此內心深處對於交流與陪伴的渴望，使得她們之間漸漸建立起一種特殊的聯係。
    在眾多人物之中，有一個名為蘇平成的人，其出身可謂平凡至極，乃是一介白丁。時光倒流至百年前，當他擔任司主一職時，正值神法如日中天、蓬勃發展的鼎盛時期。
    據蘇平成所言，那個時代與如今大不相同。當時，沒有任何一位司主能夠如同現在這般，長年累月地保持頭腦清醒。他們的腦海中仿佛永遠充斥著一片嘈雜混亂之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猶如洶湧澎湃的海浪一般此起彼伏。而這些司主們所要麵臨的挑戰，則是要從這紛亂繁雜的聲浪之中，精準地篩選並提煉出至關重要的神諭。
    “你們現在的日子真好。雖然術法強度下降但跟我們那會相比實在幸運太多。”
    莫生祭不覺得這是幸運。“那不做神諭之子豈不是更幸運。”
    這下不止蘇平成連其餘幾位司主也都愣住。“你怎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然二百年前十司怎會聯合起來關閉天窗？”莫生祭完全不能理解他們。
    幾位老司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說道：“時昭她……她是老身選的繼承人。她沒能留下自己的意識，徹底湮滅了。”
    “玄靈殿近三千年的曆史中獨獨少了她和初代司主，所以當年之事未必如史料記載的這般。”
    莫生祭覺得這其中有蹊蹺，“但仍有幾位司主從那時活至今日，看年紀的話帝君應該也是？”這時莫生祭突然發現一件很重要的事。帝君已經二百五十多歲，怎麽大公子才五十多。包括淳王和西英長公主都是，帝族的孩子都是在近五十年才出生的，莫傾熠居然是這輩中最大的一個。
    這樣想來帝族這兩百年間簡直就是在滅族邊緣。
    是怎樣的災害使得這樣一個近三千年曆史的帝國帝族人員凋零到隻有三人，甚至長達一百五十年沒有新孩子出生。
    淳王和西英長公主一定知道，他們同帝君一母同胞，這兩百年他們也同樣經曆了。但莫生祭下意識就覺得他們不會說原因。若是有能明說的理由就會記錄在史料中，而不是像如今這樣的空白。
    莫傾熠是第一個孩子，也是從他開始這個無孩出生的詛咒才像是解除了。他是第一個同時還是真理使徒，這一定不是巧合。
    坊間流傳著一種說法。帝君之所以能夠穩坐皇位、地位堅如磐石，與當代的十位司主有著千絲萬縷且密不可分的因果關係。要知道，成為神諭之子本就是罕見之事，而能夠成功擊響四盞大鍾者更是少之又少，至於同時還擁有神跡之人，則可謂是鳳毛麟角般稀有了。然而，就在如今的十位司主之中，竟然有數位都擁有著強大無比的權能。若是再過若幹年，這些司主們能夠按照正常規律完成新老交替，那麽屆時很有可能會出現半數以上的司主皆出身於帝族這樣驚人的局麵。此種狀況唯有在帝國開國之初那位傳奇帝君在位之時才曾經發生過。
    當下的這十位司主，無一不是天賦異稟的絕世奇才。他們每一個人皆是在尚處於嗷嗷待哺的嬰兒時期，便有幸聆聽了來自上蒼的神諭；當還是天真無邪的孩提時代，已然能夠熟練地運用各種神奇莫測的神跡力量。可以說，他們每個人都是在漫長悠久的曆史長河中千載難逢的不世出之天才。而由於身負超凡能力和特殊使命，這些司主們注定將會擁有極其漫長的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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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生祭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之感。她深知那些備受神恩眷顧之人，最終往往無法獲得美好的結局。一代又一代的司主們，要麽選擇以自殺來結束自己的生命，要麽慘死於他人之手，竟沒有一個人能夠得以正常地經曆生老病死這一自然過程。
    這種現象讓莫生祭感到無比困惑和悲憐。這些司主們本應擁有非凡的能力和榮耀，但命運卻對他們如此殘酷無情。他們或許曾心懷壯誌，渴望用自身的力量造福蒼生，然而現實卻是如此冰冷與無奈。每一次新司主的上任，都似乎隻是重複著前人那悲慘的命運軌跡，仿佛被一種無形的詛咒所籠罩。
    莫生祭不禁陷入了沉思，究竟是什麽原因導致了這樣的結果？是神明的戲弄，還是人性中的弱點所致？亦或是世間存在著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注定要將這些司主推向毀滅的深淵？無數個疑問在她腦海中盤旋，卻始終找不到確切的答案。而這份悲涼，則如同沉重的陰霾一般，深深地壓在了她的心間。
    “您幾位都是怎麽死的？”
    “一切都遵從天窗的意誌。”蘇平成麵色平靜。“對我們來說死亡不是結局，而是新的開始。”
    “我們並不懼怕死亡，而是懼怕死亡始終不來。”頭發花白的老人說。他在位近三百年，在司主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長。莫生祭想想都覺得恐怖，這樣說來幾乎大半輩子都是在沉睡中度過的。
    “你們現在真的很幸運。”娃娃臉司主一臉羨慕。“雖說關閉天窗是想都不敢想得大逆不道但如今你們雖然神法不旺但能常年清醒著活動。這是我們那時想都不敢想的。”
    這位娃娃臉司主看著小其實是玄靈殿曆史上第二位司主，知道很多以前的事。那會是神法鼎盛時期，不似現在神跡罕見幾乎人人都有一兩道神跡。而她本人可以暫停整整一座城大小的時間，那時經常與奉天台、甲尊宮一起處理天災。
    “聽說您聽到的神諭都很模糊？”頭發花白的老人問。
    “我聽不到神諭，但又有神諭下達。都是真理代理傳達的。”
    還能這樣？莫生祭瞬間坐起身子，“您是怎麽聽不到神諭。”
    “五感全失。”娃娃臉司主還是笑盈盈的，但講出來的話卻非常殘酷。“前任司主的實驗，若說目的是聽不到神諭，確實成功了。神力也比尋常神諭之子更強，缺點是短命。”
    “那您現在能正常聽到聲音？”
    “變成意識後就都恢複了。”她看上去很開心。“死後比活著好。”
    莫生祭突然意識到帝國這三千年曆史中天宗出現過多少次這樣殘忍的實驗，隻是為了不讓自己瘋魔。
    “你說現在天窗上有鐵鏈？”蘇平成突然問起天窗。
    “有鏈條，但看著不像鐵的。”
    “三扇都有？”
    莫生祭回想，上次在乙閣見到颶浪天窗的時間太短她沒太看清。“似乎是。”
    “怎樣的鏈條？”
    “普通的鏈條？沒機會仔細瞧。”她沒有近距離觀察過天鏈，三扇天窗中一扇在空中一扇在海中都是無法接觸的，唯有岩卜天窗可以近距離觀察。“我覺得隻是材質特殊。”
    蘇平成與頭發花白的老人對視一眼，他倆是離現在最近的兩位司主，更了解帝國現況。其中蘇平成的學生就是那位關閉天窗期間在位的司主時昭。
    “你沒被選上過祭神？”
    這事提起莫生祭就心虛，“隻有一次，拜司前的事。沒去成，是辰幽公主代我去的。”
    “辰幽公主是那位天下愛的持有者？”
    “是她。她還是奉天台、盈成殿雙司上司。”
    “天下愛居然清醒著？理、命、律呢？沒把她怎麽樣？”一個從未發言過的男人突然出現，他用力抓住莫生祭的手臂，但無奈意識觸碰不到存在於世的肉體，隻能穿了過去。
    “呃……”她被嚇了一跳，被意識穿過的感覺還挺奇特的。“正沉睡著，就在天理身邊。”
    “奇怪。”這下連娃娃臉也道。“能做到雙司上司，應是常年在天宗活動的。”
    “是。沉睡隻是前年的事，聽說是神跡失控，空間刃削了一座山，後就順勢在冰棺沉睡。”莫生祭回想當時上原回來後告知她的情況。“長公主也因這事過去了。”
    “這不可能！沒有天下愛能從他們手裏逃走！”那個男人嘶喊著不敢相信。“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他持續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
    娃娃臉憐憫地拍了拍他的肩，“去睡吧。”她話音剛落男人瞬間消失。隻是意識居然還能施法。不愧是司主史裏數一數二的強者。“他也曾持有天下愛。過得……很慘。”
    莫生祭覺得藍雙焱看上去隻是陰晴不定了些，其他地方都很正常。“辰幽公主身體不好，但在削山之前一直在天宗活動。她很受神明喜愛。”
    “記憶中有記載的天下愛從未有一個能有她這樣自由的。”蘇成平說。
    “這也能算自由？她一直在聽從神諭指示，全年無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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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他精神被摧殘的厲害。”頭發花白的老人指指剛剛突然出現又消失的男人。“不然讓他說說自己的經曆。”
    “照理說天下愛是天窗用來約束真理代理的道具。雖然不繼承記憶但跟他們一樣從不斷檔。但能記錄在冊的天下愛不到十人，你認為是什麽原因。”蘇成平問她。
    “在被天宗發現前就被天理代理控製了。”
    “沒錯。”蘇成平歎氣，“我那時他們三人尤為太平，但三人從不同時出現，輪流消失。他們對天下愛的愛是與生俱來、來自魂魄深處的。那種感情他們自己也無法克製。”
    “但我見過公主與其中兩人的相處。皇甫曄大人，就是天理，他甚至是她的老師。那時公主的父親已不在世母親將她丟在宮中兄長閉關。若要控製她皇甫曄完全可以在那個時候實施。”
    蘇成平看向娃娃臉，“您覺得呢？”
    “我認為你應該小心他們。這代的理、命、律、天下愛，他們不對勁。”
    “帝君還希望我做公主話友呢。”莫生祭喃喃自語，她歎了口氣感覺一個頭兩個大。
    “君後也一樣。”娃娃臉正色道，“我猜他們在背天而行。”
    “不可能。”莫生祭這次沒有遲疑即刻反駁。“玄靈殿司主是長公主，帝君的同胞妹妹。若他們要背天而行根本不必讓我來拜司，我從那時到現在都從未收到過拜司神諭。再者長公主完全可以不將您幾位的骨骼傳給我。”
    這話也沒錯，娃娃臉、蘇平成、頭發花白的老人互相對視一眼。最後是蘇平成說：“無論如何這其中真的有問題，你要小心。”
    莫生祭從拜司那日起一直與他們相處，其中第一個遇到的就是蘇平成。她點點頭又看向窗外，“隻是不知這雪要下到什麽時候，太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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