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句話說完沒過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原來是西英長公主派來的使者，正神色匆匆地尋找著莫生祭的身影。
    此時，天空中的雪花仿佛也感受到了這緊張的氣氛，紛紛停止了飄落。天地間一片靜謐，隻有那未被積雪完全覆蓋的小徑還隱隱約約透出幾分生機。
    莫生祭縮在房間最角落的火爐邊望著逐漸走近的使者，心中不禁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暗自思忖：難道真的是天窗聽到了祈禱？
    來了玄靈殿這些年，她還從未麵見過西英長公主。長公主總是躲在九層帷幕之後，從不露麵。除上次一片混亂的十司會議外拜司那天一同在神殿拜神居然是離得最近的一次。
    “若成軍傳令有重要人物遭詛咒，你去。”
    若成軍是淳王的部隊。莫生祭猛得震了一下，“是大哥嗎？”
    “並未提及。開大陣，他們在虹國邊境離予生殿不遠。你過去問問藍雙焱的手臂如何了不必特意回信。若莫檀軒在司中晚幾日再去處理也可，看你。”長公主難得這樣善解人意。
    莫生祭想：一個大哥一個二哥她怎麽選。藍雙焱到底是她親生女兒表麵上不在乎心裏還是在意的，竟讓她特意跑一趟。
    “是，謝長公主。”她應了後又問：“這次是我一人去？”
    “你拜司也有五年，可以自己去。記住隻解除詛咒，不管其他任何無關的事。”長公主又強調一遍，“別再發生像上次一樣的事。”
    “是。請長公主放心。”莫生祭低頭應道。
    玄靈殿極少開大陣，司中若是有人要出去大都用得是山腳奉天台的大陣。這大冬天的倒是省了不少功夫。但予生殿的大陣未開。
    天宗十司中常年開陣的也隻有奉天台、少安宮和甲尊宮三處。這三處中少安宮雖是在藩國卻是帝國中心，奉天台在王域最東麵與藩王領交接處，甲尊宮在帝國最西麵的沙漠中。前兩處都是因為地理位置方便各司行動故而常開大陣，唯獨甲尊宮是因為不方便進出。
    但這次她就隻能走甲尊宮。予生殿位處三條山脈匯聚處，另兩處雖然距離更近但到達予生殿都需要翻山越嶺。反觀甲尊宮雖然距離遠些卻幾乎都是平地。
    剛啟程莫生祭就有股強烈的預感，這種預感沒有好壞隻是單純有事要發生的預感。這種感覺很新鮮。
    一路上倒是很太平，直到第三日，臨近午夜。
    莫生祭不知為何被夢境驚醒。這個夢她小時候常做，但入了玄靈殿後竟是一次都未再做過了。那個看不清麵貌的男人不知為何與在吞金魚池底一晃而過的那張臉重疊了。
    她心神不寧推開窗，居然有個男人坐在她窗口的樹上。他披著一件雉頭裘，彩色的羽毛在月光的映照下若隱若現。
    “感到命運了嗎？”他沒有動，“群星正在歸位，他要回來了。”
    莫生祭知道那寓言，關於她的寓言。
    這個男人長相俊美，黑發黑眸，血統成迷。
    “瑞熾。”莫生祭喊他的名字，“不是說要離開一段時間？”
    “事情辦完了。聽說你要去虹國。”
    “先去予生殿，再去虹國。”
    “如果你是要去問藍雙焱手臂的事我才從那裏出來。”瑞熾身體後仰著看向她。“莫檀軒去長湖送手臂，不在司中。”
    “你怎麽知道？”這事長公主隻跟他提了，就算他倆前後腳出司他也不可能會知道。
    “你出來肯定是因為若成軍破護國結界時遇到的詛咒。這仗是你兄長在帶，但你還是刻意繞了路準備去予生殿。予生殿裏能讓你和莫瑛瑛在意的無非就是這兩樣東西，莫檀軒和藍雙焱的手臂。”
    有理有據、邏輯通順。莫生祭雙手撐頷靠在窗台上，“那您這是？”
    “聽說他們做了些有趣的事，想一探究竟。順路一起。”瑞熾說。“有沒有說跟若成軍在何處何地匯合？”
    莫生祭在此地停留的原因就是要跟若成軍的補給部隊取得聯係。“你是什麽都知道了才來的？”
    “怎麽會。”瑞熾微微側過身體朝向莫生祭。“他們說我在外麵待太久再不回來孩子要被委屈死了。”
    “聽說乙閣的事了？”
    “很難不聽說。”
    “那你回來得太晚了。”
    “其實無關緊要，是莫瑛瑛太在意了。”瑞熾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夜深天亮，快睡吧。明日再說。”
    莫生祭也是突然起了困意，她一邊關窗一邊突然想起來問：“你怎麽喊長公主也是全名。”
    瑞熾幾不可聞地愣了一下很快臉上重新布滿笑意，“他們也就是在你麵前尊敬她，不信你問皇甫曄、天一他們，私底下一定都是莫瑛瑛。”
    說得也是，莫生祭對天宗十司不尊敬帝族這件事感受非常深刻。“那這次還走嗎？”
    “暫時不走了。”
    “長公主怎麽就隻讓你一個人在外活動。”莫生祭自言自語地抱怨，“我也想經常出去。”
    “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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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覺莫生祭睡得很香，完全忘了上半夜做得那個持續跟隨她的夢境。
    在驛站中又等了兩日，他們收到了後勤部隊的位置，先與後勤匯合，再跟著補給部隊去往前線。
    “聽說是有人中了詛咒，知道是誰嗎？”莫生祭一輩子嬌生慣養，哪怕是在司中時也是有侍女服侍。這高強度行軍既沒馬車中途休息時間也很短。跟著部隊走了三天她已經動都動不了了。
    瑞熾帶了軟墊鋪在貨車上預備讓她明天不再騎馬去坐車。“車也會很顛，但比馬好些。”他說完又回答了她剛才地問題。“沒說是誰，但特意讓您去應是重要人物。”
    跟長公主說得一樣。莫生祭突然坐起來，“不會是大哥……”
    “不會。”瑞熾鋪好座位後將原本貨車上的部分行李固定到馬上。“莫傾煜是總指揮，他沒事。”
    “那到底是誰。”莫生祭知道自己咒術水平就是半吊子。她被叫到最前線一定是因為出現了需要她使用神跡才能治療的傷勢。
    “暗天都派了少宮主來，我猜測是他。”瑞熾終於整理完東西坐到莫生祭身邊開始啃包子。那包子又幹又硬莫生祭得沾著湯汁才能吃下去瑞熾倒是麵無表情地一邊啃一邊說：“不管是不是少宮主你都不要跟他有過多接觸。這名橫空出世的繼承人去年擊敗了王子優，十司次時代中除了藍蒼嵐應是無人能敵了。”
    “比二哥要強？”
    “莫檀軒不擅這個。”
    確實，她也從來沒見過莫檀軒真的出手幹什麽。他總是慢悠悠地扇著扇子，也很少出去做任務。
    “我們還得趕幾天路。”她嫌棄地攏了攏頭發，“實在太髒了。”
    “今天不成了，明天盡量找個水塘。”
    莫生祭想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的衣服，但她也知道現在實在是沒法子。“辰幽公主也這樣？”
    “什麽？”瑞熾愣了一下顯然沒跟上她。
    “公主不是經常出門嗎？她那麽孱弱，怎麽在野外過夜的？”
    “她被關在司中的時間最多。在野外時她會用法術讓自己過得相對舒適。”
    她跟藍雙焱之間的差距很明顯。莫生祭聳聳肩知道自己學藝不精。但咒術原本就是對生命施展的法術，跟魔法從本源上就不同。
    “她日子過得孤苦，在法術造詣上精進是正常的。”瑞熾停頓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臉頰。“我希望你能過得自由些，與義務責任都無關。”
    莫生祭第一次聽人說這樣的話給她聽，她低下頭不知該做何反應隻能忽略他後麵的那句話。“她身邊總跟著這麽多人也算得上孤苦嗎？”
    “跟得再多不能理解她又有什麽用。”瑞熾沒有再逗她。“這世間除了能聽到所有神諭的那三人以外她聽到的神諭是最多的。可能剩下的所有神諭加起來都不如她多。所以能理解她的也隻有那三人而已。而那三人……”瑞熾突然冷笑起來，“他們可以拒聽神諭。”
    “特權真多。”
    “但相對他們的束縛也更多。”瑞熾想結束這個話題，他飛快地吃掉剩下一點包子站起身。“快睡吧，明天還要趕一天路。”
    這堅硬冰冷的地麵，莫生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就這樣睡了整整三天！第一天晚上的時候，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然而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如今的她已改善了許多。畢竟自跟隨部隊行軍後的日子實在是太過勞累了。
    隻見她輕輕翻了一個身，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仿佛想要感受一下是否還殘留著疲憊的痕跡。隨後她順手拉過身旁的毯子，將整個頭部都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沒過多久，均勻而沉穩的呼吸聲就從毯子下麵傳了出來，顯然已再次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就這樣，在經曆了又五天艱苦的山路跋涉之後，補給隊總算是即將抵達山腳下那個小小的村莊。按照計劃，他們將會在這裏停留一整天補充一下物資。
    這幾日以來情報如雪片般飛來，瑞熾抽不出時間來回複這些信件。進入村莊時後他迅速租用了一間農戶的屋子。瑞熾首先安排好了與莫生祭的洗漱和住宿事宜。待一切妥當之後，他這才轉身走進單間準備回信。
    而另一邊的莫生祭對於其他事情並未過多在意，此時此刻，對她來說最為迫切的需求便是能夠好好地洗漱一番。她將換洗衣物遞給農戶，然後迫不及待地跳進了浴盆之中。溫熱的水包裹著全身，讓她感到無比舒適和放鬆。
    接著，莫生祭拿起一旁的絲瓜幹，開始認真細致地擦拭起身體來。她從脖頸處開始，一路向下，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每一寸肌膚都被她反複揉搓著，直到那原本白皙的皮膚漸漸泛起一層不自然的紫色，仿佛熟透的葡萄一般，她這才滿意地停下手中的動作。
    洗漱完畢後的莫生祭，終於可以換上一身幹淨整潔的衣物。隻是此時她濕漉漉的頭發仍貼在臉頰兩側，顯得有些狼狽。然而，這絲毫不影響她愉悅的心情。她站在床邊，目光久久地凝視著床鋪，似乎在猶豫是否要立刻躺上去。最終，經過短暫的思考，她還是決定先讓人把浴盆收走，然後隨意地喝了幾口熱湯，便興高采烈地爬上了那張看起來略顯簡陋的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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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床鋪上的用品質地頗為粗糙，甚至還有些硌人，但相較於冰冷堅硬的地麵而言，這裏已經算得上是天堂了。僅僅過了幾分鍾，莫生祭就像一隻疲倦至極的小貓一樣，蜷縮在床上沉沉睡去，很快便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瑞熾回來時看到她已經熟睡了。他在床邊站了一會，看著她的睡臉小心翼翼地捋起一束頭發。
    頭發很濕，他輕輕捏了捏歎了口氣又離開了房間。
    等莫生祭睡飽醒過來時已經是半夜了。她打開門想去找些東西吃。剛一開門就見著瑞熾站在房門口前的走廊上，他靠在窗邊看著天空。
    “餓了？”他仿佛背後有眼睛一般問道。
    “餓了。”
    瑞熾側過頭看向他，突然就笑起來。“頭發都炸開了。”
    莫生祭摸了摸頭發感覺似乎確實不太雅觀。“太困了。”
    “走吧，先去吃東西。”他牽著她的手往外走去。“我讓人給你留了湯飯。”
    穿過那個略顯陰森的院子時，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吹得樹枝沙沙作響。借著黯淡的月光，可以看到值夜人的火堆還在熊熊燃燒著，一股肉脂的濃香在空氣中飄散，跳動的火焰照亮了周圍的一片區域。而就在那堆火上方，果然懸掛著一個小巧玲瓏的爐子，隨著風輕輕搖晃著。
    瑞熾走過去伸手揭開爐蓋，一股濃鬱的香氣頓時撲麵而來。他微微一笑，熟練地將裏麵煮好的湯飯盛到一隻精致的瓷碗中，然後轉身走到莫生祭麵前，輕輕地遞給他。
    “吃吧。”瑞熾輕聲說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關切和溫柔。莫生祭接過碗，感受到手中傳來的溫熱，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暖意。她抬頭看了一眼瑞熾，點了點頭，便開始慢慢地品嚐起這美味的湯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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