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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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聽她說:“你們在這住得可還滿意?”
    那人道:“我們受命運的呼喚,暫時能有落腳處就十分滿意。”
    “那就好。”她說:“此地名為豐山。就麻煩耕父承擔起山神的義務。”
    耕父?莫生祭猛然驚醒。這不就是神諭中要她去尋找的耕父和雍和嗎?神諭中出現的異獸又出現在她夢中?這絕不是巧合。
    身下傳來一陣久違的柔軟觸感,仿佛置身於雲朵之中,輕柔而舒適。她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寬大的床上,身上蓋著一條溫暖的羊毛毯。那毯子細膩的質感輕撫著肌膚,帶來絲絲暖意。
    然而被窩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莫生祭憑借頑強的意誌力一點一點地從床上坐起。每一次移動身體都是一場與困倦和慵懶的艱難抗爭。
    她環顧四周,隻見帳篷內光線昏暗,僅僅點了一支微弱的蠟燭。那燭光搖曳不定,宛如風中殘燭,隻能勉強照亮周圍一小片區域,根本無法看清整個帳篷的全貌。她剛一站起就聽瑞熾說:“醒了?”
    莫生祭皺起眉頭,“你這麽待著讓外人看到得怎麽說?”
    “誰敢說那就是不要自己舌頭了。”瑞熾將自己身邊的蠟燭也點燃,他的臉在燭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睡了足足三個時辰,滿足了?”
    “醒了。”她眨眨眼,看到一條由石燈點亮的道路,這是她的命運之路。她歎了口氣檢查過身上的物品後問:“這裏是豐山?”
    “豐山是虹國的叫法,怎麽?”
    “我得去看看。”
    瑞熾一看便知是怎麽回事。“他們可真會挑時間。莫傾煜已殲滅虹國軍半數,小心些的話可以進入豐山。”
    她在桌上留了封信告知莫傾煜前因後果後跟著瑞熾兩人一起離開了營地。
    這是一天中最暗的時候,莫生祭總覺得跟拜司時的情況有點像。山中雖然沒有起霧但不影響因月光昏暗而看不清腳下道路。瑞熾擔心火把在山中目標太大隻點了一隻燈籠。
    “不是說殲滅半數了嗎?”
    “困獸猶鬥。現在才是最危險的時候。”瑞熾一把托住她的手臂拉著她跨過了一道石坎。“看路。”
    “那豈不是很危險。”莫生祭突然站定,“還是等局勢再穩定些我再……”
    “所以現在是我們調查豐山最好的時間。”瑞熾說完提起燈籠照亮她的臉,發現她一臉擔憂後又補了一句:“別擔心,莫傾煜不是憑關係在這個年紀就坐上將軍的。”
    這點莫生祭很清楚,但她就是無法放心。耕父出現,國運將傾。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麽。
    這座山與人們腦海裏所構想出來的那種荒蕪景象截然不同,相反地,它呈現出一片繁茂蔥鬱、生機盎然的景象。按理說,耕父作為既身為旱魃又身負異獸之名的存在,理應給周遭環境帶來幹旱和貧瘠,但此處卻是如此的朝氣蓬勃、充滿活力。
    瑞熾仿佛對這山路了如指掌一般,輕車熟路地領著她不斷向山中深入前行。而這條路徑竟然奇妙地與她視線中那由石燈所指示的道路完全重合在了一起。莫生祭不禁心生疑惑,究竟是瑞熾的眼前同樣有著一條被命運所指引的道路還是他能夠清晰地望見屬於她的那條道路。
    “你覺得天窗那頭的神明真能控製命運嗎?”瑞熾突然說。
    “什麽?”突然沒頭沒腦的這麽一個問題莫生祭都有些聽不明白。“你是說真理代理是虛假的?”
    “他們能聽到所有的神諭這不是假的。但他們真的代理了這世間真理嗎?”瑞熾輕輕冷笑了一聲,“天理、命運、因果律。這三樣東西聽上去是可以被意誌代理的嗎?”
    “如果你的觀點是正確的,那就證明了這世間沒有神明。天窗後的那些東西跟我們一樣隻是存活在這裏、現實中的一群普通生命而已。”莫生祭頭腦非常清晰,她雖不信仰神明但她承認他們的存在。“你認為神諭之子與聽不到神諭的普通人一樣嗎?”
    “一樣。當然一樣,這世間存在的所有生命。動物、植物、異獸無論是以何種形態生存的,每一個生命最終都是一樣的。”
    “那麽。”莫生祭停下腳步,她透過微弱的紅光看向瑞熾的臉。“是誰將那些一樣的生命分成不一樣的生物呢?生來就沒有選擇權隻能以這種方式生存的那些生物,是誰為他們選擇的。”
    瑞熾沒想到她會有這種想法。“你不該這麽早就去乙閣。”
    “可不是嘛。”莫生祭重新低下頭去看路,“誰讓神諭要我去呢?”
    這之後瑞熾再也沒有提過這個話題。莫生祭知道每個神諭之子或多或少對天窗都有一些自己獨特的看法。就像她,被選擇並不代表就有虔誠的信仰,但沒有信仰並不代表不相信他們的存在。
    神明就是這樣的東西。虔誠的祈禱不代表一定會回應,回應也未必是來自神明。
    就如同她眼前的這條路,這些隻在她眼中存在的石燈,不存於現實中那麽它們真正存在於哪裏?她不止一次思考過這個問題。她總覺得這才是她真正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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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路,又是山路,他們走得很慢。莫生祭體力較之前有所提升但也撐不住這麽走。她越走越慢,最終還是停下了。
    “休息吧,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
    莫生祭連話都累得不想說,她卷著一條羊毛毯子蹲在樹下。瑞熾生了個火堆,從懷中取了個小小的油紙布包出來。
    “肉幹,補充點鹽分。”
    她連咀嚼都覺得累,縮在毯子中一動不動隻當沒聽到。
    瑞熾歎了口氣,“睡吧。”
    一閉上眼睛她立刻見到了一張白到詭異的臉。
    這張臉異常詭異,本該是雙眼的位置就仿佛是一張完整的皮膚沒有一絲縫隙,眼皮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凹陷狀態。那張臉緊緊地貼著莫生祭,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令人窒息,幾乎連一絲縫隙都難以容下。
    莫生祭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景象嚇得渾身一顫,心髒急速跳動起來,她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抓點什麽來穩住自己,阻止那即將脫口而出的尖叫聲。然而當她想揮舞著雙手時,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觸及任何能夠給予支撐的物體。更糟糕的是,此刻她驚恐地意識到自己竟然失去了對四肢的自由控製權!
    由於對方的臉靠得如此之近,莫生祭的整個視野完全被這張猙獰的麵孔所占據。她瞪大眼睛,試圖從那些扭曲的線條和陰影中分辨出這到底是否屬於人類。但那緊閉的眼皮、怪異的五官比例以及散發出來的陰森氣息讓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與恐懼之中。
    所幸沒過多久,那張臉緩緩向後退開了一些。隨著距離的拉開,莫生祭終於得以稍稍看清這個神秘生物的全貌。隻見它的臉龐相較於常人來說顯得格外小,僅有普通成年人的一半大小左右。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其龐大無比的身軀,宛如一座小山般矗立在那裏。它的脖子短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使得頭部看起來像是直接安放在寬闊的肩膀之上。與此同時,那雙細長的手臂一直垂落到地麵附近,仿佛隨時準備抓取周圍的一切;而雙腳則如同脖子一般短小粗壯,隱藏在巨大的身軀下方,若不仔細觀察幾乎難以察覺它們的存在。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不成比例的身體構造,導致它無法站立行走,隻能坐在地上。此刻,它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再次戳向莫生祭,動作看似輕柔,但其中蘊含的未知威脅卻讓人毛骨悚然。
    她宛如一尊雕塑般靜靜地佇立在那裏,渾身上下連一根手指頭都無法動彈分毫。即便被用力地戳刺著她的身軀,她卻仿若未覺一般,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或者異樣。就好像被剝奪了對於外界觸碰的感知能力,讓她徹底陷入了一種麻木而又無助的狀態之中。
    隻聽這東西喃喃自語道:“奇怪,怎會變成了這麽個東西。”
    莫生祭想它不會是在說自己吧。這時在之前夢中見過的那個細長耕父也慢慢過來了。
    “如何?”
    那東西回道:“魂魄確實進入了,但感官似有缺失。”
    耕父繞著她走了一圈點頭,“再試試別的。”
    莫生祭猛地睜開眼睛。她覺得這不是夢,這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很多很多很多年前曾發生過的事。
    一旁火堆邊瑞熾還在剛剛的位置上沒有變化。她裹著毛毯坐到他身邊。瑞熾似乎已經知道她醒了,隻是給了她塊肉幹。“墊巴墊巴。”
    莫生祭一邊啃肉幹一邊用木棍在地上畫了個耕父的樣子問:“這是什麽?”
    瑞熾隻看了一眼卻不回答反問:“夢到了?”
    “嗯。這是什麽?”莫生祭追問。
    “耕父。”
    見他確認了夢中的稱呼莫生祭又畫了雍和,“紅眼紅嘴。”
    “雍和。”
    最後莫生祭畫出剛剛夢到的那個怪東西。“這個呢?”
    這次連瑞熾都皺起了眉頭,“沒見過。你哪看到的?”
    居然連瑞熾都不知道這是什麽,莫生祭心中頓感不妙。“夢裏出現的。可能會是什麽?”
    “試驗品。”瑞熾指著眼睛部位問:“眼睛是退化還是被破壞還是不存在?”
    莫生祭被迫近距離盯著眼睛看過,觀察得非常仔細。“眼皮間沒有縫隙,不是被縫合的,而且眼眶內沒有眼球,但有眼眶。”
    “那就是故意設計成這樣的。我猜是中途的版本。”
    “按身形來看行動不便,但手卻非常細長。為什麽要設計成這樣?”
    “想知道為什麽不如先想想如果有這樣的東西會被用在哪裏。”瑞熾一邊說一邊寫。“腿短、手修長靈活、身軀龐大、脖子修長、眼瞎。”
    “眼瞎代表聽覺、觸覺靈敏,身軀龐大和腿短會導致行動不便。”
    瑞熾讚許地點頭,“處理機密情報。如果現實中真的存在這種東西盈成殿一定會要。”
    “他們真的沒有嗎?”
    “因為你在夢中見到了耕父和雍和所以夢中的一切一定是真實的?”瑞熾看著她,“未必吧。”
    莫生祭猛然驚覺,她居然陷入了這種思維陷阱裏。她本該再清楚不過真相中混雜著謊言這件事了。“那你覺得真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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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張皮的事。少安宮包括暗天都的皮衣師都能做到。”瑞熾說:“問題不是存不存在,而是是否真有誰有這個需求。”
    “剛剛才說盈成殿需要。”
    “如果是我的話會直接砍掉下肢。這樣就不需要這麽肥大的身軀能減小占地。而且頭太小,與其頭小身體大不如頭大身體小。最好是身體支撐不住頭需要支架幫助。”
    莫生祭想象了一下,“這樣的話進食排泄都很困難吧。”
    “隻吃流食,排泄接管。”瑞熾感覺到莫生祭似乎被自己的言語嚇到。他拍拍她的手背道:“我的意思是這是創造出來的,但未必是為了什麽明確目的創造的。更像是想創造一個新生命的中途試驗品。”
    “你的意思是如果有更明確用途就會有許多無關緊要的部分可以砍掉。而這東西隻是因為可以做這件事所以在做。”
    “對。不是說耕父在夢裏說再試試別的嗎?”
    莫生祭點頭逐漸明白了瑞熾的意思。“雖然我看到這話是耕父說得,但也許並不是他。”
    “耕父雖是會帶來災厄預言的凶獸,但他同時是山神。山神並非都會說話。”
    “那如果我們繼續往前走真出現這怪東西了呢?”
    瑞熾顯然沒找到她會這樣問:“那就推一下,以這個身軀來看平衡感一定很差,推一下就會滾起來。”
    莫生祭被他逗笑。確實,不該為連真實性都無法確定的夢境擔憂。她隻是隱隱覺得有什麽東西想在夢中告訴她些什麽東西。
    他們誰也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就那樣靜靜地待著,等待即將升起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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