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耕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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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靜謐之中,當日出的柔和光線如同金色的絲線般透過茂密的樹林灑下時,他們知道,距離日出時刻已經過去好一會兒了。瑞熾小心翼翼地彎下腰去,伸出雙手輕輕地踩滅了地上還殘留著火苗的火堆。他仔細地檢查了一番,確保沒有任何火星會複燃之後,又開始著手清除他們在這裏留宿所留下的痕跡。
    他動作嫻熟而輕柔,先是用腳把周圍被壓倒的草叢扶正,接著撿起散落在地上的雜物放進背包裏。最後,他還用樹枝在土地上掃動,試圖掩蓋掉所有可能暴露他們行蹤的跡象。做完這一切,瑞熾才解開馬匹的韁繩。
    “要這樣嗎?”
    “要,萬一有人發現很麻煩。”
    莫生祭想想也是,畢竟還在打仗。
    這一路上都很安靜,越往前走她就越發地不肯定起來。莫生祭離開軍營進入豐山單純隻是因為做了一個夢外加看到了命運的指引。但經過淩晨與瑞熾的談話她意識到了夢並不是能確信的東西,那麽她自認為是命運指引的這條道路呢?
    這一定是命運指引的嗎?就算是命運指引的但這一定是正確的嗎?倒不如說什麽是正確?
    莫生祭最近越發對自己的存在意義本身產生了疑問。他們天宗十司似乎每個都很重要,聽著神諭行動。但神諭代表的真的是正確的道路嗎?
    她眼前這些閃耀著明亮火焰的石燈,是誰讓他們出現的,是誰允許他們出現在她眼中的。
    她越想越覺得氣憤,一股心頭火燃起。一個山神現身就代表國運將衰?那麽衰落到底是這山神帶來的還是說他帶來的隻是預言?
    更簡單一些,這預言就不能破解嗎?
    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殺了再說。
    殺了耕父、殺了雍和然後再考慮他們帶來的問題。
    這個想法一出現在腦中突然她覺得整個世界都清明了。原本迷迷糊糊的道路突然像是有了目標似的清晰,如同在乙閣看到的那樣。
    果然,命運的道路是由她自己決定的。而不是那些令人不適的視線。
    她非常高興,以至於忽略了身邊瑞熾越發陰沉的臉色。
    莫生祭停下腳步拉住他的衣袖,這時瑞熾已經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樣子。“怎麽了?”
    “我打算殺了耕父和雍和。”
    他沉默了一會問:“神諭是這麽說的?”
    “不是。但神諭也沒說不能這樣做。”
    “你上次做了多餘的事才被莫瑛瑛說過,這次還幹?”
    莫生祭這才想起長公主臨行前的囑咐。確實有明確說過讓她不管其他任何事。“長公主說得是隻解除詛咒不管其他任何事。現在下詛咒的舊遺物遺失,我懷疑與耕父、雍和有關。這不算是其他事。”
    “你的神諭也是這麽說的?”
    “難道你能聽到我的神諭?”莫生祭覺得瑞熾不對勁,他為何如此強烈的想要製止她。“如果不能,你又怎麽去辨別我話語的真假。”這是藍雙焱曾經說過得話,她直到今天才終於明白這句話的重要之處。
    她的意誌,沒有任何人可以左右。哪怕是這個教導、引導她成長的男人。
    瑞熾終於放棄了。“你要知道耕父是山神,雖然隻是山神但也是神。是此地人民對山的信仰,由岩卜天窗中誕生的對信仰的具象化。不是你想殺就能殺的。”
    “虹國不是信仰吞雲天窗嗎?”
    “所有山神都是由岩卜天窗孕育的,與他們信仰的是哪扇天窗無關。並不是說信仰天空就不能信仰土地。”
    有道理,是她狹隘了。莫生祭取出了隨身攜帶的小刀,從地上撿了幾根樹枝比劃了一下長度後削成了統一的一尺長。瑞熾一看就知道她要做什麽,“你要切斷豐山的信仰?”
    “不是你說耕父是山神嗎?”
    “盈盈,雖然這個咒術我教過你但我有沒有說過不能隨便使用?”
    “我不是在隨便使用,我要準備殺山神,這是提高成功率的一種方式。”
    瑞熾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歎了口氣。他取出隨身攜帶的朱砂墨和黃紙幫她畫了幾道符咒。“為什麽我就是拿你沒辦法?”
    “大概因為你離開太久了。要是是你陪我去的乙閣就沒這事了。”莫生祭高高興興的將符咒貼到大樹上。
    “那人蟬對你的影響就這麽大?”
    “你沒聽到那些蟬鳴。”莫生祭突然正色道:“那種悲鳴,他們也不是生來想過這種永生生活的。”
    “那倒是未必。”瑞熾卻沒有接著往下說。“沒有考察過地形做出的隔絕不可能完美,必須確定耕父在中心位置。”
    莫生祭想起了那個夢,她覺得耕父還在那個小瀑布的地方。她有預感,隻要順著石燈前進就一定能看到耕父。
    瑞熾畫完最後一張符咒在交給莫生祭之前又問了一遍。“你確定要殺了耕父?”
    “我有個問題。”
    “你問。”
    “帝國二千九百九十五年的曆史中從未記載過耕父出現嗎?”
    瑞熾明白了她的意思。帝國依然健在,如果出現過說明國運衰敗為假,如果未出現過那這個說法又是從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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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嘛。證明猜測最好的方式就是實驗。”莫生祭接過咒符,“耕父非死不可,如果我一人之力不行少宮主不是就在下麵嗎?”
    “我也在。”瑞熾很不喜歡她撇開自己的說法。
    “你不是不認可我的理論嘛。”
    “但你不是說了實驗是驗證猜測的方式嗎?我們就來驗證看看。”
    瑞熾緩緩地伸出右手,將手掌完全攤開。隻見那手心朝上,宛如一個神秘的引力源,吸引著周圍的日光紛紛向其聚攏而來。這些光芒如同受到召喚般,迅速地在他的掌心中匯聚、融合,最終凝聚成了一把巨大而耀眼的長槍!這把槍足有一人半高那麽長,通體閃爍著璀璨奪目的光芒,令人無法直視。
    瑞熾手臂一揮,猛地將手中的長槍朝著山頭方向用力擲出。刹那間,那長槍如同一道閃電劃破長空,以驚人的速度疾馳而去,眨眼之間便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之中。然而就在下一秒,眾人驚訝地發現,那長槍竟然已經出現在了遙遠的山頭之上!
    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當長槍接觸到山頭地麵的那一刹那,整座山突然劇烈地震動了起來。伴隨著一陣低沉的轟鳴聲,仿佛大地都為之顫抖。緊接著,神奇的一幕發生了:那原本堅硬無比的長槍在與地麵碰撞之後,竟然瞬間解體,重新化作無數道金色的光線。這些光線猶如靈動的精靈一般,迅速地沿著山坡向下蔓延開來。它們相互交織、纏繞,最終形成了一層厚厚的金色地毯,從山頭開始,一路向著山下鋪展開去。
    沒過多久,整座豐山都被這層金色的光芒所籠罩,遠遠望去,就像是披上了一件華麗無比的金色外袍,顯得格外壯觀和神秘。莫生祭感歎,“真美。”
    “跟你的頭發一個顏色。”瑞熾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頭發,但很快又收回手。“找到耕父了。”
    “這麽快?”
    “再不展示一下本事你都要不認我了。”
    “怎麽會呢?”莫生祭靠近他,“就怕你覺得我煩人不要我了。”
    瑞熾笑了笑,“如你所說,確實有一道瀑布,但不小。”
    他倆按照耕父所在的位置圍圈插上樹枝並將咒符埋於地下。等做完最後一道時莫生祭才想起來,“這麽明顯耕父不會跑嗎?”
    “山神,能跑去哪?被供奉與信仰的同時但受到來自他們的限製,神不就是這種東西嗎?”
    “這也太不自由了。”
    “這世上哪有真正的自由。”瑞熾冷笑,他一揮手一道風刃順勢斬出鏟平他倆麵前的一片樹林。“你我也是如此。哪怕看盡這天下繁榮與苦難,隻要還活著,就沒有真正的自由。”
    “不。”莫生祭指向天空,“先把那髒東西後麵的眼睛一個個揪出來。等我們能自由的靠自己的意誌使用力量,然後再來談是否自由。”
    “好。”瑞熾說,“既然這是你的願望,那我們就這麽辦。” 他打了一個響指。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周圍原本還略微有些嘈雜的空氣突然間變得肅穆而安靜起來,仿佛時間都在此刻凝固住了。就在這時,瑞熾腳下的影子竟然毫無征兆地微微晃動了一下。這詭異的一幕讓站在一旁的莫生祭心中不由得一驚,但他還未來得及張口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刹那間,隻聽得“唰”的一聲響,四周猛然之間就黯淡了下去,如同被一層厚厚的黑幕所籠罩。然而令人感到驚奇的是,盡管整個空間已經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但地麵卻依然閃爍著那明亮耀眼的日輪之光,猶如點點繁星般點綴其中,給這片漆黑的環境帶來了一絲微弱但又不容忽視的光亮。
    借著這昏暗的光線,她驚恐地發現,有一個形狀極為怪異的東西正身披黑影靜靜地站立在瑞熾的身後。它的身軀宛如一條巨大的蟒蛇,蜿蜒曲折且粗壯有力;頭部則長得像一隻凶猛的飛鳥,尖銳的喙和犀利的眼睛透露出一種令人膽寒的氣息;更為可怕的是,在其胸前居然還生長著兩隻如同利刃一般鋒利無比的手臂,隨著它身體的輕微擺動,那寒光閃閃的刃口不時地反射出一道道冷冽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栗。
    瑞熾將手放到唇邊示意莫生祭不要說話,他左側臉頰上出現了一個金色的日輪記號。“耕父、雍和。”他的話語仿佛是那些會在腦海中浮蕩的神諭一般。
    那隻鳥頭蛇身的怪獸瞬間衝出,它所經過的地方連日輪的光芒都要褪去。這怪物與她的巨獸一樣都是由他們自己創造並驅使的咒靈。
    這種咒靈擁有自己的名字,但除了創造他們的主人外卻絕不能被他們知道,不然就會失去力量重新化作原本的模樣。
    長公主的咒靈是一隻有成年女人樣貌的嬰兒。她還從未見過像瑞熾這樣躲在影子中的咒靈。
    瑞熾牽著她的手,再一次比了個噓的姿勢。
    莫生祭點頭,空氣中彌漫的肅殺感讓她非常不適。也許是感到了她的緊張,骨獸居然不受她控製自己從袋中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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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顯然是感到了巨大的壓力,骨獸將身體壓得非常低,尾巴左右甩動。莫生祭沒想到他會自己出來,她下意識地鬆開瑞熾的手。
    就在她剛剛鬆開手的那一刹那間,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壓力如同一頭凶猛的巨獸,以雷霆萬鈞之勢猛地朝她撲來!那股力量之強大,簡直超乎了她的想象,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向她碾壓而來。
    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她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這股恐怖的壓力狠狠地壓在了地上。膝蓋與堅硬的地麵猛烈碰撞,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聲響,而她整個人也瞬間失去了平衡,雙膝跪地。
    她瞪大了雙眼,滿臉驚恐地望著前方,心中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因為她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巨大的殺氣!這種殺氣濃鬱得讓人窒息,仿佛能穿透人的靈魂,直抵內心最深處。它不再僅僅是普通意義上的殺氣,更像是一種來自地獄深淵的必死氣息,無情地籠罩著她,讓她無處可逃。瑞熾瞬間一把將她拉至自己身下,嘴裏吐出兩個字。“回去。”
    骨獸居然立刻聽從他的指示瞬間回到袋中。
    他拍拍她的背再次比了個噤聲的姿勢。瑞熾的語言顯然擁有力量,莫生祭這次鄭重點頭。他將她拉起繼續牽著往前走,沒多遠距離水流落下的聲音傳了過來。
    鳥頭蛇身的怪獸正圍著坐在瀑布下耕父和雍和。
    莫生祭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看到他們,他們的樣子跟夢中一模一樣。不想這道瀑布隨著時間的流逝被水流越衝越寬,他倆沒有一點變化。
    瑞熾輕輕推了她一下,並點了點頭。
    “傳聞記載雍和若隨耕父一同出現,則國運將衰。”莫生祭微微側過頭,“但我不信。雖為山神接受供奉但你也過著人見人厭的生活。”說到這莫生祭聲音也不由自主的溫和了一些,“切斷的那些那些信仰中混雜著敬畏和憎恨,唯獨沒有虔誠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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