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昌麒！”祝響眉頭緊鎖，他不僅聽過這個名字，而且還與這個人頗有淵源。
    “你記得他？”
    “不記得，也不認識，但是我一直以來居住的房子，包括那棟樓，都是屬於他名下的財產。”祝響曾經囑托趙睿調查過自己的身世，而他們第一個查證到的信息，就是有關於段昌麒的。
    “我記得他還有一個叫段庭孟的獨生子，是美籍華人，久居米國。”祝響目光閃動，可是檔案上的記載，卻寫著領養人膝下無子，是段昌麒故意欺瞞，還是另有隱情？
    “這一切，還是要去問他！”祝響雷厲風行，立刻抄起三張檔案火速奔往教堂！
    教堂裏吟唱聲依舊，隻是比起先前沙啞了許多。神像兩側燭架上的蠟燭，也已燃燒過半，暖黃色的燭光將殘蠟照成琥珀色，流淌而下的蠟油遇冷凝固，層疊堆砌在燭台上，訴說著時間的流逝。
    在座鍾哢噠哢噠的背景音中，神父的禱詞仍舊鏗鏘有力，回蕩在整間教堂裏。
    “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這無關辦案，但我希望你如實回答我！”祝響繞行至神父麵前，用斬釘截鐵的語氣強行打斷他的吟唱。
    “你遇到什麽難處了嗎？”老神父麵容憔悴，布滿死皮的幹裂嘴唇相互碰撞，用和藹的目光望向祝響。
    “這個小女孩，你還記得她嗎？”祝響從手裏抽出一張檔案，舉在神父麵前。這張檔案照片裏的小女孩，容貌可謂柳眉星眼、杏臉桃腮，隻要是見過她的人，就都會印象深刻。
    神父呼吸遲緩，目光慢悠悠的在泛黃紙張上掃過，“是，我記得她。”
    “為什麽檔案裏記載她有三次被領養的記錄？”
    “那是因為每次她被領養後不久，就會被養父母送回這裏，包括最後一次。”老神父目露惋惜，“她是個好孩子，隻是不善於交際。”
    “她被養父母送回的原因，就僅僅隻是因為不善交際？”祝響不能理解，這又不是什麽大問題。
    “你和她，是什麽關係？”老神父沒有正麵回答祝響的問題。
    “你不需要知道。”
    “來這裏領養孩子的夫妻，大多都是自己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無法生兒育女，他們的核心訴求往往不是傳宗接代，而是讓家裏更熱鬧一些。”老神父本就體力不支難以為繼，提起此事，他更為痛心，“撫養一個孩子，為他們操心，為他們高興，與他們一起蹉跎歲月，這是為人父母最想要的生活，可是李繼溪這孩子，太冷清了……”
    “她不會笑，不會哭，對別人的喜怒哀樂沒有任何反饋，她漂亮得就像一個精致的瓷娃娃，但也如瓷娃娃一般冰冷沒有溫度。”
    “這孩子最後一次被送回來的時候，那對夫妻當著她的麵，說她沒有感情，不懂悲歡，沒有人類的七情六欲，冷冰冰得簡直是不像是個人。”
    “這句話非常傷人，但她仍然沒有多大情緒波動，隻是垂著頭，牽著我的手。”神父低眉垂目，凝視自己虛握的右手，“別人不知道，可我知道，其實她心裏也是難過的，否則她不會攥著我的手，越握越緊，其實她也在害怕這種被反複拋棄的經曆。”
    祝響眉頭緊皺，目露不悅，甚至可以說是惱怒，“他們隻是喜歡她粉雕玉琢的外表，卻不能接受她需要更多關懷的內在！”
    “是的，所以我決定不再允許讓她被領養，我不能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再被拋棄了……”說到這裏，老神父眼裏又出現一種欣慰，“好在這孩子自己也爭氣，在藝術方麵造詣頗深，拿了許多獎學金，考上了我們市最好的藝術院校，不用我們為她操心。”
    “聽起來像是孤獨症譜係障礙。”包勇屁股抵在長桌邊開口道。
    祝響聞言回望過去，“什麽意思？”
    “這是種先天疾病，其症狀由輕到重呈現為一個連續多維的光譜，所以叫譜係障礙。”包勇向祝響解釋道，“其中最嚴重的就是自閉症，最輕的則是社交障礙。”
    “社交障礙的患兒往往有情感缺失，社交困難，難以互動等表現。他們無法解讀別人複雜眼神的含義，也聽不懂別人語言裏的隱喻和暗示。”
    “對於正常人來說，察言觀色這種能力是天生自帶的。可是對於他們來說，這種能力卻是天生缺失的。不過他們在某些方麵特定的能力上，往往表現得比普通人更強。”
    “你還懂這些東西？”
    “犯罪心理學的課程裏有講過這個。”包勇得意地揚揚眉毛，一副‘我可是高材生’的模樣，“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大眾認知裏普遍認為精神疾病患者的犯罪率要遠遠高於普通人，但其實恰恰相反，除開反社會人格障礙以外的精神疾病患者，其犯罪率要遠遠低於普通人。”
    “畢竟精神病犯罪才有熱度和看點，新聞學的魅力時刻。”祝響猶豫片刻又問道，“你說的這種孤獨症譜係障礙的人，他們會一輩子都這樣嗎？”
    “那不一定。”包勇向後一靠，雙手按住桌沿，指尖無意識地輕叩桌子邊緣，“我們老師說過，人類的智力分為先天的流體智力和後天的晶體智力，他們在先天的流體智力這邊有缺失，但是症狀較輕的患者，可以通過後天不斷學習，積累晶體智力，從而學會情感溝通，可以表現得跟正常人差不多。”
    “那他們，一定比普通人辛苦許多吧。”祝響的尾音忽然輕了下去，他倉促間撇開頭，眼睛微不可察的一酸，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被觸動了一下。
    “那是肯定的。”包勇可以看出，這位名為李繼溪的女子，在祝響心裏的份量一定很重，否則他不會把她的優先級放在自己的身世前麵。
    祝響最後再看了一眼‘小李繼溪’的檔案，就將其角對角、邊對邊的折疊好，並將它鄭重的收在自己口袋裏。
    “還有另一個人！”祝響神色瞬間變得更為嚴肅，“我要知道檔案裏沒有的細節，請你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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