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早晨，墨竹居洞府。灶台上的砂鍋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墨竹筍燉魔雞的香氣彌漫在整個洞府。
    竹韌盤坐在矮榻上，神念纏繞著九幽劍，劍身在空中緩緩旋轉，發出低微的嗡鳴。他眉頭微蹙，正嚐試將第三百六十一道劍影分化出來，劍尖卻隻是顫了顫，複又歸於平靜。
    “吱呀！”
    洞府的大門被輕輕推開。
    竹韌神念一滯，九幽劍“錚”地一聲落回膝上。他抬起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倚在客廳門邊。
    林紅袖穿著一身赤焰門外門弟子的普通青布衫，發髻有些鬆散，幾縷碎發垂在額前，沾著些許山間的晨露。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疲憊，嘴角卻噙著一絲笑意，目光掃過屋內，最後落在竹韌身上。
    “喲，”她聲音裏帶著些許的調侃，“我們竹大劍修今日沒去城外斬妖除魔，也沒去茶樓吹牛，倒是在家用功起來了？”
    竹韌把劍一放，咧嘴笑起來：“這不是算著日子，某位姑奶奶該回來了麽？怕她回來見不著人，又該念叨了。”
    “貧嘴。”林紅袖走進來，將一個小布包隨手放在茶幾上，目光卻落在竹韌膝間的九幽劍上，“劍影分化到第幾道了？”
    “三百六十道，”竹韌歎了口氣，手指彈了彈劍身，“卡住了，怎麽都衝不過去。”
    “急什麽。”林紅袖走到他身邊坐下，很自然地從他膝上拿起九幽劍，指尖拂過冰涼的劍脊，“從一百零八到三百六十，你才用了多久？這速度說出去，那些眼高於頂的天才劍修們都得跳河。”
    竹韌朝廚房努努嘴：“蘇小桃熬了雞湯，火候正好。你先喝一碗暖暖？這次去赤焰門藥園輪值，折騰了小半個月吧？”
    “可不是，”林紅袖放下劍，揉了揉手腕，“伺候那些魔藥、魔草比跟人打架還累，規矩多得要命。”她說著，視線飄向廚房，“小桃呢？”
    “一早就去城南市集了，說是有新到的霧隱魔茶，再去買點肉和菜，給你添菜。”竹韌把九幽劍放入劍鞘，“你別動，我去給你盛湯。”
    他快步走進廚房，掀開砂鍋蓋子，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他小心地撇開金黃的油花，舀了滿滿一碗澄亮的湯，又夾了一隻燉得酥爛的雞腿，撒上幾粒翠綠的蔥花。
    端出來時，看見林紅袖正微微後仰著身子，輕輕嗅著空氣中的香味，眼睛舒服地眯了起來，那點疲憊仿佛都被這暖香驅散了。
    “快接著，”竹韌把燙手的碗遞過去，“趁熱。”
    林紅袖接過碗，吹了吹氣，小心地喝了一口，溫熱鮮香的湯汁下肚，她滿足地歎了口氣：“還是家裏的味道好。藥園那邊吃的都是大鍋飯，清湯寡水的。”
    “那還用說？”竹韌得意地坐回她對麵，“蘇小桃這手藝，赤焰城頭一份兒。”
    兩人一時無話，一個慢慢喝著湯，一個看著對方喝湯。隻有輕微的啜飲聲和灶洞裏柴火偶爾的劈啪聲。
    一碗湯見底，林紅袖臉色紅潤了些，額角也滲出細密的汗珠。她放下碗，看著竹韌：“我不在這些天，沒惹什麽事吧？”
    竹韌眼神飄忽了一瞬：“我能惹什麽事？不就是練劍、釣魚、偶爾去茶樓聽聽消息。”
    “是麽？”林紅袖拖長了聲音，手指輕輕點著茶幾麵，“那我回來路上，怎麽聽人說前幾晚城裏出了樁大事，幾十個邪情宗的修士在一條巷子裏被人一鍋端了？手法利落得很，像是劍修所為……”
    竹韌幹咳一聲，拿起桌上的茶壺給她倒水：“魔域哪天不死人？來來，喝水喝水，湯鹹了吧？”
    林紅袖睨了他一眼，接過茶杯，沒再追問，隻是嘴角彎起一個了然的弧度。
    這時，洞府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和蘇小桃哼著小調的聲音。
    林紅袖和竹韌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管事的回來了，”竹韌壓低聲音笑道，“這下有人看著，我更不敢惹事了。”
    洞府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蘇小桃拎著兩個大竹籃走進客廳，籃子裏塞滿了新鮮的肉蔬和幾個紮緊的油紙包。她抬頭，一眼就瞧見了坐在矮榻上的林紅袖，眼睛“唰”地亮了。
    “師姐！”她聲音裏帶著毫不掩飾的驚喜，竹籃往廚房門邊一擱，就快步走了過來，“你可回來了！藥園的差事累不累？我瞧著像是瘦了些。”
    林紅袖笑著任她打量：“哪有那麽嬌貴。倒是你，買了這麽多，要把集市搬空麽？”
    “師姐回來，自然要吃點好的。”蘇小桃眉眼彎彎，蹲下身開始收拾竹籃裏的東西，嘴裏絮絮叨叨，“買了新到的霧隱魔茶，掌櫃的說這批次特別好。還有上好的魔羊肋排，肥瘦相間，晚上烤著吃最香。哦，還有這個……”她獻寶似的舉起一個油紙包，“劉記鋪子新出的桂花糕，我排了好一會兒隊呢，想著師姐你愛吃甜的。”
    林紅袖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眼底暖意融融，伸手接過那包還溫熱的桂花糕：“難為你總記得這些。”她拆開油紙，拈起一塊遞到蘇小桃嘴邊，“忙了一早上，你先嚐嚐。”
    蘇小桃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小口，腮幫子微微鼓起，滿足地眯起眼：“嗯，甜度剛好，桂花香也足。”
    竹韌在一旁瞧著，忍不住插嘴：“我的呢？”
    林紅袖瞥他一眼，故意把油紙包往懷裏收了收：“某些人不是才喝了雞湯麽？這甜膩東西，怕是入不了劍修大人的口。”
    蘇小桃“噗嗤”笑出聲，趕緊又從籃子裏拿出另一個小些的油紙包塞給竹韌：“有有有，哪能少了你的。這是椒鹽酥，鹹口的，知道你吃不慣太甜。”
    竹韌這才滿意地接過，咬得哢嚓作響。
    蘇小桃又轉向林紅袖，語氣輕快：“師姐，你歇著，喝口茶。我先把這羊肋排醃上，晚上咱們在墨竹林裏烤肉吃。我還買了脆嫩的青瓜，正好解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