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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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持再次醒過來已是三天之後,他努力從一片空濛中睜眼,隻見段無量站在桌邊似乎在整理什麽藥材,聽見響動立即回神看向他:“阿持,你醒了?”
許持緩緩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已經恢複如初、甚至連道疤都沒留下的身體,上麵還有紗布纏繞過的痕跡,恐怕剛鬆綁不久,再看看麵色仍有些蒼白的段無量,欲言又止。
段無量似是知曉他心中所想,輕輕笑了笑道:“我知阿持你身體特殊,果不其然,幸好我未讓他人經手替你治療,否則定會引來喧囂。”
原來如此,許持沉默地扯過被子堅持給自己的小弟弟蓋上,忽略自己微燙的耳朵啞聲看向段無量道:“祁歡喜和……白孔雀,可否找到了?”
段無量目光沉了沉,最終搖搖頭:“未找到,此外阿持,我要同你說一件事,你要做好準備。”
許持坐起身剛想伸手拿衣服,被這句話說愣住,在冷風中不經意打了個哆嗦。
“阿祿不見了,在我們逃出地牢的時候他追著祁歡喜跑了,至今未回。”段無量垂下眼眸,輕輕坐在他身邊。
許持如被雷劈,還未從三天前的動亂中回過神便得知師弟失蹤:“你說什麽!?”
“阿祿失蹤了。”段無量重複了一句,抬眼定定地看向他。
許持立刻掀開被子胡亂套上一件長袍就要下床,段無量見狀皺了皺眉頭喊道:“你慢著,才剛剛醒過來。”
“祁歡喜有問題佛爺!”許持頭疼欲裂地吼道,“舍利子碎片的事他知而不告,祁門主的死也和他脫不了幹係,在地牢裏的時候他還想殺了我你知道嗎,阿祿去追他,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怎麽辦!”
段無量雙瞳微縮:“想殺你?”
許持隱約聽出他語氣中陰狠,卻不動聲色,將事情原本道出:“沒錯,起因全是因為我猜中了祁門主的死因和他有關,你想想看,這樣一個連自己親生父親都能下殺手的人,他會放過我師弟嗎?”
段無量聞言麵色一僵,對著匆忙起身穿衣的許持不知作何語言,他靜默半晌,低聲道:“阿持覺得他是十惡不赦之人?”
許持想也不想:“若非有什麽難言之隱,我想不出究竟怎樣的人才會有弑父之心!”
他匆忙穿上鞋襪,走到屋前才仿若記起什麽,轉身問道:“佛爺,那晚之後你傷勢可有醫治?”
段無量從晦暗的陰影中走出:“無礙,白孔雀的劍未刺中要害,隻要近日不激烈運動即可。”
“那人真是白孔雀?”許持眯起眼,深深問道。
段無量麵色平靜,甚至帶著一抹無奈之意:“是。”
“那讓他逃脫,實在是……”許持垂下眼皮,眸中情愫翻湧,讓段無量一時辨不出他心中所想:“阿持?”
許持搖搖頭,逆光而站略顯身影單薄:“白孔雀和我師弟都是追著祁歡喜而去,這兩人都危險之極,我不能在放任我師弟生死不顧。”
段無量走到他身邊,下巴繃得緊緊的:“你昏迷的這幾天我派人前往祁門四周打探過,不曾有任何消息,我已遣書至段家各地勢力,他們從前是替我觀察魔教動向的,此番若是看到阿祿必定第一時間告知於我。”
許持定定地看向段無量,一言不發,眼中卻含著深重的疲倦。
“秦瑾死了。”
段無量一滯,似乎不知道許持為何突然提到這個人,實際上,從許持醒來之後他就一直說話顛三倒四,一下說這個,一下說那個。不過段無量還是很耐心地安慰了他:“他身負罪責,在他師傅麵前恐怕也情緒難忍,你不要太難過。”
許持點點頭,倚在門框上深吸了口氣:“他死前救了祁姑娘,我覺得此人並非是什麽大奸大惡之徒,恐怕……池辛煬知道之後會很傷心。”
“他已經知道了,”段無量低聲說道,“池辛煬把秦瑾的屍體帶回了房中,三日不曾出過房門。”
“……”許持心裏莫名的苦澀地要滴出汁水。
段無量輕輕走到他身邊,以寬闊身軀將人輕輕攬入懷中,似老友般拍了拍許持的背道:“阿持不要太難過,若是你有三長兩短,我也會像池辛煬一般痛苦。”
此話一出,許持半邊身子都僵硬了。
他曾經察覺出段無量對自己異常特殊,也想過可否有此種原因,可種種際遇總會打斷他的思路,讓他沒有時間沒有理由往下深思,現如今段無量毫不避諱地拿他和自己與池辛煬秦瑾作比較,若還不能肯定,那許持真是遲鈍到家了。
他隻是神經大條一點,並不是沒有神經。
可眼下,師弟下落不明,師門岌岌可危,他僵硬地推開段無量,裝作聽不懂的樣子道:“多謝佛爺關心,我先去問問無果大師的弟子們當晚具體情境吧。”
段無量眼中失落毫不掩飾,可他還是溫柔地笑了笑,點頭陪著許持一同前去。
無果大師見到許持醒來,自然十分欣喜,於是將自己當晚後來所知的一切全盤告知,許持眼中希冀一點點被磨平,連無果大師都說不知曉沈祿去向,隻知那三人均是雷霆神色,其中一人銀發飛散,詭譎異常。
“所以許少俠,祁少主果真……?”無果大師一向平靜慈悲的麵容都變得悲傷,仿若浮屠塔斷裂,西天極樂崩塌。
許持抿唇,他想不通的是祁歡喜對自己父親下殺手是為了什麽,而他做這些事的目的又到底和魔教有沒有關係?若有關係,為何在地牢中他會與那個“白孔雀”大打出手呢?
為了舍利子?
這個東西的存在真是令人越來越把握不住了,許持緊緊皺眉。
段無量就坐在一旁,冷靜地捧著一杯溫熱的茶水,靜靜聽著他們談話。
“如今老門主去世,祁少主又……祁門隻剩下祁姑娘一人孤苦伶仃,也是令人惋惜。”無果大師輕輕撥動手中念珠,歎道一聲阿彌陀佛。
許持聽聞不禁又想起祁歡喜在地牢中所言的那些荒唐話。
“念仙也算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祁門大難,她能保存一絲血脈已屬不易,我會拜托慕容盟主多加照料祁門的。”段無量適時地加入談話,不動神色地看了眼許持臉色。
無果大師聞言也算放心地點了點頭。
“不知許少俠接下來打算如何?”無果大師又問。
許持看了眼廳外血跡仍在的地麵,問道:“不知少林弟子們此次傷亡可還嚴重?”
段無量皺了皺眉頭,無果大師不知他為何這麽問,老實答道:“隻有些受了皮外傷,魔教此番似乎未曾下狠手。”
“我願先替諸位師傅看傷,結束之後返回八卦山,一邊等候師弟消息一邊守山。”許持輕聲說道。
無果大師一愣:“守山?”
許持毫不避諱道:“若我沒猜錯,八卦門也是魔教的襲擊目標之一。”
無果大師把這些門派家族聯係在一起,頓時臉色一變:“難道……是舍利子碎片?”
許持點點頭,心道段無量和祁歡喜原來消息都還算準確。
無果大師神色吃驚,頓了許久才緩緩道:“老衲曾以為舍利子碎片早已不複存在,想不到竟是這些年來江湖血雨的源頭。”
他想了一會,朝許持投去一絲憐惜和敬佩:“許少俠在如此情境中仍能為他人考慮,不遠萬裏支援祁門,老衲佩服,可惜如今少林也已傷了元氣,無法再助祁門,實在是……愧疚。”
“無果大師且放心,無量會陪同阿持一起。”段無量平靜地附和道。
許持臉色微恙,無果大師卻未覺不妥地點點頭道:“佛爺為鏟滅魔教也是曆經了千辛萬苦,武林幸有汝等青年才俊,才不至於落入一片黑暗啊……”
許持緩緩轉過頭,隻見對方眼中的堅定宛若高山,阻擋了他心中口中想要表達的一切拒絕。
“阿持不用擔憂害怕,我說過會將八卦門視若己家,以命相護,說到做到。”段無量輕輕抿唇,笑的一派溫和,一如幾個月前在唐門客棧中。
“……多謝佛爺。”他能想到的,隻有這些話了。
不知為何,他心中並不希望段無量隨他一同,總有種這一路前去兩人的關係會有一些劇烈變化的預感,而這變化無論好壞,都不是他現在想接受的。
無果大師笑吟吟地看著二人,覺得世界還是美好的,武林的未來還是有希望的。
許持回到院中已是夜晚,大傷初愈的他又暗地裏施以援手替受傷的少林弟子們療傷,半日下來又有些乏力感,他突然想起自己幾日前偷偷種下的龍心草還未收割,腳步一頓,立馬懊惱地朝屋後小院奔去。
他將龍心草化整為零,零星種植在花壇之中,冬日花壇裏淨是瑣碎枯槁的草枝,竟也看不大出龍心草生在其中。
許持卻乍毛變色。
他昏迷三天,龍心草本該因無人采摘而枯槁,可這裏的幾株,分明就是還未成熟的模樣!
不可能是有人把原來的收割又重新種植,因為這裏除了許持應當鮮少有人知曉這藥草的種植方式,而龍心草也從來不曾被人種植成功過,除了他許持。
所以這是……他的能力在減弱嗎?
再聯想到最近一直隱約察覺出的疲倦,許持覺得一股深深地陰冷絕望漫上心頭。
他回到房中匆忙進入係統,黑色的屏幕有條不紊地浮現著一排排數據,許持大略掃了一眼,隻見第四個任務已經幾乎要完成了,大致是因為自己在祁門之亂中大發神勇的緣故。
他慌亂地觸摸屏幕,小七貌似還未從自我修整中出來,他隻能靠自己摸索解決辦法。
可係統既沒有出現新任務,也沒有提及他的能力被剝奪或削弱,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許持跌坐下來,腦子裏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