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追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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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灌滿了整個路口,天邊墨雲翻滾,似是風暴前兆,祁念仙領著一眾祁門奴仆站在大門外沉默地目視著許持和段無量。
“兩位一路慢走。”無果大師手捧念珠緩緩送別,等少林弟子的傷勢好轉他也會離開,屆時曾經光輝的祁門便就會隻剩祁念仙一人獨挑大梁,祁門的生意、武學都將剩她一人傳承延續。
祁念仙眼眶微紅,已然知曉了自己兄長的所作所為,她看著許持,欲言又止。
段無量在馬背上沉默地看著她,最終到:“念仙,若是有困難,書信於段家任意聯絡點,歡喜不在……你便把我當做兄長即可。”
此話說的令人動容,祁念仙最終含淚看著他們二人,深深點了點頭:“佛爺,許少俠,祝你們……一路順風。”
許持臉上未有多少表情,因為他還沉浸在自己身體的巨大的變化中無法自拔,也不曾察覺祁念仙最後一眼山長水短再難相逢的絕望表情,匆忙道了句再會便駕馬離開了這裏。
來時三人不勝魔教殺手襲擊煩擾,去時雖清淨,卻少了一人,段無量似知曉許持心中煩躁,便一直不曾說話,隻沉默地勒緊韁繩緊緊跟在他身邊,一路朝著八卦山的方向而去
枯木枝椏淩亂,再過半月不到便是除夕,而他們此刻卻顛沛流離於各條捷徑小路之上,心中各懷所想。
幾日後,段無量休養了許久稍微緩和的臉色又再次難看了起來。
一場大雨瓢潑傾落,在冬天更加要人命,段無量咬住泛青的雙唇硬撐不語,許持終於看不下去,提出在前麵的鎮上找家客棧住下。
段無量輕輕笑了笑,顫動的睫毛在雨幕下生出一絲脆弱,許持生怕段無量從馬背上栽落,歎息著主動跨上對方的馬,將段無量環抱起來,駕馬飛奔。
兩人進入客棧的時候段無量已經有些接近暈厥了,許持緊張地架住人喊道:“佛爺,撐一會兒!”
小二立馬迎上來:“喲,二位客官這是淋了雨吧,這大冬天的雨可傷人啊,趕緊上屋裏坐坐!”
許持呼吸有些粗重,實際上趕了好幾天的路他也筋疲力盡,急需休息,所以當他把段無量扶上樓的時候自然而然忽略掉了客棧中坐著的好幾桌眼神考究之人。
其中一人似從異域而來,渾身包裹著深色綢布,留一雙藍眼緊緊盯著上樓的倆人,這一桌不似別桌,這怪人身邊隻坐了兩個人,一人也是帶了半張麵具,兩眼無神,藍眼人不時往他碗裏夾菜,語氣少有的溫和:“天冷,多吃點。”
戴了麵具的青年眼神遲緩,溫順地聽從。
藍眼人夾過幾筷子菜之後再次沉重地朝樓上看去,那兩人已經進房了,他身旁另一個青衣青年笑了笑:“我們這位佛爺,可真是不勝嬌弱。”
藍眼人看了他一眼:“說話小心點,他可不是什麽心胸豁達之人。”
“我以為無量佛如傳聞所言寬厚仁慈,”青衣青年輕抿了一口酒,“原來不是?”
藍眼人看他一眼:“無量佛是,白孔雀卻不是,我以為左護法已經把始末都跟你交代過了。”
青衣人聳了聳肩:“左護法能和我說什麽,慕容盟主看的那麽緊,但凡她和別的男人多說幾句話都會吃醋。”
藍眼人夾菜的手一頓:“他們感情竟如此之好?”
“怎麽,你不信?慕容吟疼妻女是誰不知道的。”青衣人笑吟吟地說。
“那是他不知道左護法的真實身份。”藍眼人低聲道,繼續夾了幾筷菜到那一直低頭吃飯的蒙麵青年碗中,眼神複雜。
青衣人眯起眼掃過這二人,似笑非笑道:“也是,自古正邪不兩立,若是慕容吟知道真相,還不知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藍眼人眼眸微動,目光從麵具青年純粹的雙眼上挪開,不痛不癢道:“若他傷我孔雀教護法,我們必會舉教與他為敵。”
“隻怕最後左護法對他的一切反應都會甘之如飴接受。”青衣人充滿深意地搖搖頭,再抿一口酒。
藍眼人被他說得有些心煩:“柳春,左護法不是讓你來和我談心的。”
被喚作柳春的青年悻悻地搖搖頭:“你也說了教主心胸不夠豁達,他們二人此番剛剛上樓,若是我貿然前去打擾,豈不是自尋死路?還是再等等好了。”
藍眼人皺了皺眉頭:“這種事兒傳的很遠?”
柳春似笑非笑:“皇帝傳喚,起身離開之際都要安撫一陣,我以為整個江湖都知道了。”
帶著麵具的青年沉默地吃著碗裏的菜,眼中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防備
柳春含笑看了兩人一眼,再將目光緩緩移到樓上那扇緊閉的房門上。
房內許持渾身被冰冷的雨水濕透,他不得不迅速把衣服脫下再用內力驅除寒氣,然後看看已經不省人事的段無量,歎了口氣,心道自己是不是有些蠢了。
這人明明就是對自己有意,自己不拒絕也不答應的晾著,略有綠茶biao的意思,可心中那道坎又豈是說跨就能跨過的?
更何況……
“我又讓你費心了。”他剛替人脫下衣服打算去晾一下,下一刻突然被醒來的段無量抓住了手臂,段無量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被子和披了一條外套的許持,眼眸暗了暗,啞聲道。
許持感覺半手臂似被火燎了,他鎮定地抽回手道:“佛爺言重,都是我學藝不精,不能及時提佛爺醫好身體。”
段無量手中空了半刻,略顯寂寞地放回了被子裏,強撐起身子道:“其實隻要阿持一直在身邊,哪怕三年後我將赴黃泉,這三年再曆經百苦也是願意……”
許持臉漲得通紅,段無量一次一次直言不諱地逼他直麵這件事,他躲了上次卻躲不過這次。
自己究竟對他是何種感情
許持捫心自問,自從莫名其妙來到這裏已有七八年之久,這麽久以來他一直盡心盡力完成係統布置的任務,目的就是為了壯大師門增強自己,極少考慮到情愛方麵。在生活中他承擔的一直是照顧者的身份,對師門負責,對師弟師侄們負責,卻從未曾想過,會突然出現一個人,他雖然時常脆弱的需要自己扶持,卻又有一顆強大堅硬的內心,不顧生命危險地保護自己,為自己指出前路該如何行走。
這種被強者保護,被智者愛著的感覺是他兩世以來不曾體驗過的。
許持沉默許久,不由得輕輕笑了笑:“佛爺為何不信我,我說過會醫好你,你便一定能跨過三年。”
哪怕耗盡他一身內力,這早已是他心中下定的決心。
段無量也微微一笑:“阿持總是放錯重點,我不怕死,隻是怕不能和阿持在一起。”
許持手臂一震,眼看著段無量臉色蒼白卻透著無比堅持地坐直了身子,伸出手輕輕拉攏住許持衣角說道:“阿持,我恐怕是……極喜歡你的……”
許持兩眼倏地瞪大,窗外雨聲和屋內炭火燒的劈裏啪啦聲都仿若未聞,隻有那句“喜歡你”在腦海中回蕩,回蕩。
猛獸闖出柵欄,在天地間狂傲呼嘯,肆意奔跑。
他一哆嗦,手臂上的衣服散落在地上,恰時傳來一陣敲門聲,許持如獲大赦般低聲道:“佛爺先躺好,我去開門。”言罷拾起衣服跑去開門
段無量本已勝券在握的笑容僵硬在臉上,目光中的陰狠一閃而過望向門口。
隻見一個青衣青年抱著一盞手爐站在門前,臉上掛著一絲淡笑:“我還以為是看錯了,果然是許少俠和佛爺。”
許持裹緊身上的外套,不明所以地轉頭以目光詢問段無量。
段無量不輕不重地笑了笑:“柳先生。”
柳春含笑看著許持,語氣中夾帶一絲要命的恭敬:“你二位離開金陵後祁門又發生如此大劫,盟主擔憂你們,便派我一路趕過來與你們一同,遇事也好有照應。”
許持心中升起一陣古怪,總覺慕容吟對段無量的態度有些摸不清,麵上卻客氣回道:“那就多謝盟主和柳先生了。”
柳春擺擺手:“哪裏哪裏,許少俠客氣了,聽聞許少俠於祁門揭開了孔雀教陰謀,讓一群殺手铩羽而歸,柳某佩服的很。”
“不過一件事而已,不值得一直掛在嘴邊。”許持平靜地回答。
祁門之事雖讓他名聲更響,可卻也失去了更多。
特別是秦瑾死前的神態,時常讓他心中鬱卒,他的師弟也在事後追隨祁歡喜而去,雖不明原因,可始終是離開了自己。
柳春見許持麵色不佳便也不問,隻禮貌地站在門口道:“佛爺,柳某這趟前來恰好遇見了你曾經的的王府護衛,他們也都聽聞了祁門之事後想確保你的安全,所以此刻都在樓下候著。”
許持一聽愣了:“護衛?”
柳春看他一眼,深深笑道:“許少俠該不會以為佛爺一直是孤身戰鬥吧,為報仇雪恨,整個段王府乃至段家都在努力呢。”
段無量輕輕咳了兩聲,鼻音甚重道:“柳先生,我同阿持剛從外麵回來,休息片刻下樓再談吧。”
柳春點到為止,走前還替他們關上了房門。
許持莫名其妙地品味著人離開前最有一個富含深意的眼神,慢慢走回床邊問道:“佛爺,為何你不召見家仆?”
段無量鬆開手,被子落下露出精瘦結實的胸膛,如同他這個人一般坦陳地看向許持道:“因為我怕人一多,阿持的眼睛就不放在我身上了。”
“……”
大哥你行行好給鬆口氣兒吧!!!逼得太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