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無名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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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的晨霧裹著焦土氣息,將城頭殘旗上的"天道當誅"四字洇得模糊不清。
    白璃的龍爪撫過石化的旗杆,指尖傳來刺痛——那些字跡裏凝著燭龍逆鱗最後的鋒芒,連龍族鱗甲都能割破。她轉身望向倚在斷牆下的身影:淩燼的半邊身軀已化作灰白石雕,左眼赤瞳如將熄的炭火,右臂卻詭異地保持著血肉之軀,掌心攥著半塊朱雀旗碎片。
    "逆鱗反噬本該讓你全身石化......"她撕開染血的袖擺,露出小臂內側的蛟族祭文,"除非你體內還有山河印的靈力。"
    淩燼的喉骨發出砂礫摩擦般的笑聲,石化的下頜微微開合:"墨羽......把最後半枚印......咳......埋進我脊椎......"
    仿佛印證他的話,後背突然凸起數道青紋。白璃的龍骨鞭挑開破碎的黑袍,瞳孔驟縮——三枚山河印碎片嵌在淩燼的脊骨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每消融一寸,石化的軀體便褪去一分,但皮膚下凸起的血管卻逐漸染上幽冥黑氣。
    "你讓猙獸吞了養魔陣的混沌之力?"她猛然掐住他完好的右腕,"用幽冥氣息對衝逆鱗反噬?找死!"
    淩燼的左眼突然迸發熔金烈焰,未被石化的右手反扣她命門:"找死的是九幽......在我被惡魄吞噬前......"他指尖拂過白璃頸間龍鱗,"得先找到剩下的六枚山河印。"
    三日後的滄江渡口,說書人拍響驚堂木。
    "且說那黑袍劍客,白發赤瞳踏龍而來!"枯瘦老者揮舞斷劍,劍穗上拴著塊焦黑布料,"燭龍睜眼焚盡神使,青州城頭刻字誅天!"
    蹲在船頭的孩童們發出驚歎,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起木雕:"我爹刻的劍客像!昨夜剛供到土地廟......"
    木雕的臉覆著半張麵具,與淩燼的石化左臉驚人相似。渡船陰影裏,真正的黑袍劍客正將鬥笠壓低,燼天劍裹在粗麻布中滲出絲絲寒氣。白璃的銀發染作墨色,耳後龍角用幻術遮掩,手中《九州風物誌》無風自動——書頁間夾著從土地廟順走的供香。
    "東南三百裏,巫山有異動。"她以指蘸茶,在桌麵勾勒出山脈走勢,"昨日山洪衝出一尊青銅鼎,鼎身刻著......"
    "饕餮紋,五尾猙獸。"淩燼的赤瞳穿透書頁,"第二枚山河印的容器。"
    船身忽然劇烈搖晃。十二名赤膊船夫齊聲呼喝,肩頭肌肉暴起青筋——他們正用鐵鏈拖拽一具浮屍!那屍體身著神族銀甲,額間天罰之眼被剜去,空洞的眼眶裏插著半截桃木符。
    "晦氣!"船老大一腳將屍體踹回江中,"這月第三具了......都說黑袍劍客誅神,怎麽神使反倒越死越多?"
    白璃的幻術出現細微波動。淩燼的右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認得那桃木符上的紋路——是玄機子獨創的"鎖魂咒",本該隨天機閣覆滅失傳。
    巫山腳下,暴雨衝垮了祭神台。
    九丈高的青銅鼎斜插在泥漿裏,鼎耳纏繞的鎖鏈已鏽蝕斷裂。淩燼撫過鼎身的饕餮紋,逆鱗青光順著紋路遊走:"山河印被九幽動過手腳......鼎裏養著東西。"
    白璃的龍骨鞭掃開鼎內淤泥,雷光映出密密麻麻的卵形黑晶。每顆晶體內都蜷縮著嬰孩大小的混沌獸,額間天罰之眼尚未睜開。她突然悶哼後退,鞭梢纏著的黑晶炸開,幽冥瘴氣直撲麵門——
    "閉息!"
    淩燼的石化左臂格住瘴氣,血肉右掌按上鼎身。山河印碎片在脊椎間發燙,強行喚醒殘存的燭龍之力。饕餮紋路寸寸崩裂,鼎底傳出嬰啼般的嘶鳴,整座巫山開始震顫!
    "山河印是餌......"他拽著白璃暴退數丈,"九幽要喂飽鼎裏的畜生!"
    山體轟然炸裂,十二頭混沌獸破鼎而出。它們有著饕餮的利齒與猙獸的五尾,脊背上嵌著偽造的山河印碎片。為首那頭的豎瞳突然轉動,發出九幽的嗤笑:"好弟弟,這份薄禮可配得上"無名"劍聖的威名?"
    戰局在暴雨中陷入死寂。
    淩燼的石化左臂爬滿裂紋,右手緊握的燼天劍卻穩如磐石。白璃的幻術徹底崩解,龍角迸發雷光:"東南巽位!混沌獸的命門在尾骨第三截——"
    話音未落,淩燼已化作殘影。劍鋒刺入獸瞳的刹那,幽冥瘴氣順著劍刃反噬,他竟不閃不避,任由黑氣灌入山河印碎片!
    "你瘋了?!"白璃的龍尾掃飛兩頭混沌獸,"幽冥氣息會加速惡魄蘇醒!"
    "我要的就是惡魄!"淩燼的赤瞳燃起癲狂的金焰。他徒手掏出一枚偽印碎片,插入自己心口的焚心印:"九幽教得好......以毒攻毒!"
    山河印碎片在幽冥與逆鱗之力的對衝中炸裂,衝擊波橫掃山巒。混沌獸群發出瀕死的哀嚎,軀體在金光中灰飛煙滅。淩燼的半石化身軀墜入泥潭,最後映入眼簾的,是白璃染血的龍鱗與天際初升的星子。
    七日後,巫山鎮口的茶攤掛起新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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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書人唾沫橫飛:"黑袍劍客與龍女娘娘顯靈!雷劈妖鼎,劍誅饕餮——"
    幡布上畫著覆麵劍客踏龍而行的身影,角落題著稚嫩筆跡:"無名誅神"。茶攤旁的土地廟裏,新供的木雕像已蔓延到三十六州,每尊像的劍鞘上都刻著四個字:
    天。道。當。誅。
    廟簷陰影下,真正的無名劍客正將鬥笠壓低。白璃往功德箱裏扔了枚龍鱗,轉身時聽見淩燼沙啞的低語:"該走了......去拿真正的第二印。"
    她望向西南方——那是昆侖墟的方向,山巔雲霧中隱約有玄武虛影盤踞。淩燼的脊背上,新生的山河印紋路正泛著幽光,與石化肌膚下的幽冥黑氣彼此吞噬。
    江風卷起供桌上的紙錢,紛紛揚揚如雪。其中一張飄到淩燼腳邊,上麵是孩童歪扭的祈願:"無名老爺,保佑阿娘病好"。
    他駐足片刻,劍尖挑起紙錢拋入香爐。
    火龍吞沒字跡的刹那,三十六州土地廟的木雕齊齊震顫。
    神龕泣血,昆侖墟的雪霧凝成冰刃,割裂淩燼殘破的鬥篷。他倚在冰裂穀的岩壁上,看著掌心被香火染成金紅的紋路——那些無名者雕像匯聚的信仰之力,正與山河印的幽冥黑氣在他經脈中廝殺。白璃的龍骨鞭纏在他腰間,鞭梢銀鈴隨罡風作響,卻再未傳來熟悉的毒舌譏諷。
    "還有三十裏......"他咳出帶著冰碴的黑血,石化的右手指向雪峰之巔。那裏矗立著九幽用龍族遺骸搭建的祭壇,初代天帝的墓碑在暴風雪中若隱若現,碑文被篡改成扭曲的幽冥咒語。
    冰層突然炸裂,十二具覆雪屍傀破冰而出。它們額間嵌著無名者的木雕碎片,胸腔內跳動著猩紅的香火核心——這是九幽的新把戲,用百姓的信仰煉成活屍兵器。
    "弑天者......弑天者......"屍傀喉嚨裏擠出孩童般的囈語,掌心的香火凝成利刃,"把命......還給蒼生......"
    因果倒逆,淩燼的燼天劍刺入首具屍傀心口時,異變陡生。
    香火順著劍刃倒灌入體,他眼前浮現出青州百姓跪拜無名雕像的畫麵:瘸腿老嫗用孫兒的救命錢鑄金身,饑民割腕以血染紅神像底座......所有祈願最終匯成滔天怨氣——"為何不救我們?"
    "信仰的反噬......咳咳......"白璃的殘魂在劍中輕顫,"香火有毒......"
    屍傀趁機撲來,利爪撕開淩燼胸前的焚心印。九幽的嗤笑自香火中傳出:"你以為英雄這麽好當?這些螻蟻拜的不是你......是他們心中幻象!"
    淩燼猛然震碎屍傀,卻發現被香火侵蝕的右臂長出金色鱗片——信仰之力正在將他塑造成真正的"神明"!
    闖過屍傀陣時,月已中天。
    祭壇中央的初代天帝墓碑裂開縫隙,露出內裏冰封的戰場:八百龍族戰士被釘在青銅柱上,逆鱗處插著刻有淩燼容貌的傀儡木偶。九幽的幽冥絲線穿透時空,將這場上古屠殺與現世信仰相連。
    "看啊......"九幽的真身自碑頂浮現,指尖纏繞著香火金線,"你每獲得一分信仰......這些龍魂便多受百年剜鱗之刑......"
    白璃的龍吟突然炸響,昆侖墟的積雪轟然坍塌。她的虛影掙脫劍身,銀發在月光下染成雪色:"敖廣這叛徒......竟將龍族戰魂煉成怨儡!"
    淩燼的焚心印迸發青光,照出碑文真相——所謂初代天帝之墓,實為九幽用十萬龍族血骨偽造的騙局!
    九幽的幽冥陣在此刻徹底激活。
    八百龍魂化作金甲神將,額間卻嵌著無名者的木雕。它們揮舞的兵器上刻滿祈願文字,香火與怨氣交織成天羅地網。白璃的殘魂被信仰之力禁錮,漸漸凝成廟中神女模樣。
    "多完美的化身......"九幽撫過白璃逐漸實體化的臉龐,"從此你就是蒼生的救世主......而弑天者......"
    他抬手一指,淩燼胸前的山河印突然離體。香火金線將其裹成蠶繭,昆侖墟的地脈開始抽取他的神魂——這才是九幽真正的目的:用弑天者神魂為引,將眾生信仰煉成新天道!
    生死一瞬,淩燼做了一件九幽永遠算不到的事。
    他徒手刺入自己胸腔,捏住與山河印融合的心髒。石化的右手在香火中崩解,露出內裏漆黑的幽冥核心——那是三百年前九幽埋在他魂魄中的惡種。
    "你以為......我隻懂硬拚?"他扯出纏繞惡種的香火金線,任由黑血染紅雪地,"白璃......還記得苗疆的情蠱嗎?"
    龍骨鞭突然暴起,鞭梢銀鈴震碎虛空。當年在巫族種下的情蠱,此刻竟成逆轉殺局的鑰匙——白璃用最後的力量,將情蠱毒渡入香火爐!
    昆侖墟開始崩塌。
    被情蠱汙染的香火倒灌入信徒體內,青州、東海、北冥......所有供奉無名者的廟宇血光衝天。百姓抓撓著長出龍鱗的皮膚,哭嚎著將神像砸成齏粉。九幽的幽冥絲線根根斷裂,他的完美化身出現裂痕。
    "你竟敢......用情義下毒!"九幽的半邊身軀化為膿血。
    淩燼踏著龍魂殘骸走近,燼天劍上的巫蠱紋路灼灼生輝:"是你教會我......至毒之物往往披著蜜糖外衣。"
    最後一劍刺入九幽眉心時,異變再起。
    初代天帝的墓碑突然融化,露出內裏冰封的真相——淩燼看到了自己的臉。不是轉世,不是傀儡,三百年前剜他心魄的玄機子,此刻正在冰中朝他微笑!
    "師尊......"他劍鋒微顫。
    九幽的殘魂趁機鑽入地脈,狂笑震落山巔積雪:"你以為贏了?看看你親手造的業!"
    黎明破曉時,昆侖墟隻剩廢墟。
    淩燼跪在冰湖邊緣,看著湖麵倒影中的自己:右半身被信仰之力鍍成金身,左半身卻被幽冥侵蝕成枯骨。白璃的虛影徹底消散,唯留一縷銀發纏在劍柄。
    湖底升起七十二座新墳,每座墳前都插著無名者的木雕。那些曾虔誠跪拜的百姓,此刻將神像踩入汙泥,咒罵聲隨風雪傳來:
    "弑天者......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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