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來不平。
    生來不平……
    小花反複咀嚼著這四個字，他先是看向紀初桃，接著又把目光轉向小哥，臉色怔了又怔。
    沉默半晌，他端著茶杯一飲而盡，唇邊揚起一抹深邃的笑。
    而後，三個人沒再交談，隻是靜靜地坐在那看庭外飛雪。
    溫度低沉，漫天飛揚的鵝毛大雪落在地麵，很快就堆積出一層潔白無瑕的羽被。
    紀初桃很久沒有見到雪了，有關雪的記憶還停留在前兩年去漠河看極光，再往前便是長白山上的青銅門。
    大雪飛落的時候發出“簌簌”的聲響，令人不覺沉迷其中。
    “今天天氣這麽冷，要不我們去吃銅鍋涮肉吧！”
    少女突然開口，眼神亮的驚人，語氣也十分興奮。
    因為大雪，天邊蒙上了一層霧蒙蒙的青光，混亂了白天和傍晚。
    左右今天沒事，小花自然沒什麽意見，作為東道主的他腦海裏立刻閃過一個店的名字。
    “剛好，我知道一家老店。”
    三個人穿戴好準備出門時，紀初桃忽然想起來黎簇今天應該也在學校裏。
    她在雨村時就計劃去小孩那看看，今天初雪，剛好可以帶他一起出去吃個飯，並且還有些事想要和黎簇商量。
    在詢問過小花、後者欣然同意的情況，黑色的suv拐去了黎簇所在的大學。
    初雪的天氣總是浪漫至極，除了適合表白，還非常適合打雪仗。
    他們到黎簇學校的時候，小孩穿著一身黑色的長款棉襖，在雪地裏和同學摔跤。
    畢竟是在汪家培訓機構上過一對一特訓班的人，又經常參加民間救援和文物搶救，黎簇的身手足以絕殺每一個同齡人。
    雪下的很大，地麵上已經堆積成厚厚的雪被，哪怕摔在地上也絲毫沒有疼痛。
    腳踩在雪上，還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黎簇玩的正瘋，已經把身邊的男同學摔了一圈，正想再找人，眼睛一轉，忽然就看見不遠處站著正看他的三個人。
    ……！！！！！
    一愣神，黎簇被幾個室友“啪”地一下撂在了地上。
    “嘿嘿，黎哥，讓你發呆，被我們找到機會了吧！”
    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嘴角勾起自豪的笑。
    結果等了幾秒，發現還沒有受到黎哥的摧殘，他忍不住順著黎簇的視線望過去。
    一個毛茸茸的身影瞬間吸引了他的目光。
    茶灰色的長款皮草一直垂到小腿，身形纖細又高挑，洋洋灑灑的大雪下，一張如同海棠花一樣美麗至極的臉，讓人簡直移不開眼。
    明明到處都是人，但她在人群中就像散發著耀眼的光。
    “黎哥，我好像看到仙女了。”
    男生愣愣地發言。
    黎簇這時才回過神，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快跑了幾步到那三人麵前，拍了拍身上的雪，貌似淡定地開口。
    “桃姐，張老師，解老板，你們怎麽來了？”
    說完，他忽然又想起當初紀初桃在視頻時說的話，見鬼一樣看向她。
    “桃姐，你們不會真是來看我的吧？”
    黎簇脫口而出的話終於讓一直含笑看著他的紀初桃張了嘴，嬌豔至極的小臉被一圈雪白的毛領包裹在其中，盡顯嬌憨。
    “是啊，來看你的。”
    這些年下來，少年身高已經超過了她，紀初桃伸出手拍了拍黎簇的胳膊，無視少年難掩震驚的臉，利索道。
    “走吧，帶你去吃飯。”
    小哥看了一眼老婆的手，待她收回時一把抓住，握在自己的手心，而後帶著揣進兜裏。
    小花饒有興味，瞅了瞅小哥，再瞅瞅桃子，嘴角的笑容一直沒有落下。
    車內空間寬敞，後排三個人坐也非常寬鬆，已經是大三生的黎簇此刻頗有點手足無措，很久都沒有長輩關心他了。
    嗯，桃姐應該算長輩的。
    紀初桃暈車，直到下車時才昏昏沉沉地睜眼。
    老北京銅鍋涮肉，黎簇和蘇萬、楊好見麵時經常去吃，不過今天他們去的是一家沒有招牌的小店。
    進門便是古董桌椅屏風，價值千金的那種。
    小花應該是這裏的熟客，出來迎接的是一個金絲銀袍的老頭，兩鬢胡須都是一片雪白。
    有點像東方的聖誕老人，黎簇心中吐槽。
    “花兒爺今天算是稀客呀，有空來我老頭子的店。”
    老頭摸了摸雪白的胡須，揶揄道。
    目光轉向小哥時，眼神瞬間大亮，而看到他身邊的紀初桃，老頭的眼底閃過一種難以言喻的震驚。
    “這兩位……這……”
    他這模樣引起了紀初桃的注意，清澈明亮的桃花眼無波無瀾地看向那老頭。
    “李老，您認識我這兩位朋友？”
    小花顯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奇怪之處。
    被叫做李老的老頭將心中的震驚全部壓下，而後無言地擺了擺手。
    “可能是老頭子看錯了，你們坐，坐，我去準備吃的。”
    ……這理由傻子都不信！
    黎簇心中不斷發射吐槽之魂。
    真的很無語！都8102年了，怎麽還有人用“看錯”這種拙劣的謊話當借口啊！
    紀初桃也有點傻眼，這老頭是當他們都瞎了嗎？
    她看向小哥，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
    兩人眼神交換隻不到一秒。
    四個人在一張沉香木桌旁坐下，屋內的溫度很高，沒一會兒全身便都暖和起來。
    紀初桃脫下皮草放到一邊，垂眸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
    她沒講話，但小花看了一眼便知道她想要了解什麽。
    “剛剛那位姓李，出自一個術數家族，因為不喜每天給人卜卦算命，所以出來開了這麽一個小鋪子，已經有幾十年了。”
    小花提著茶壺給另外倆人也倒上茶水，輕聲細語地解釋了李老的由來。
    “當年李家最厲害的算命師據說能通天地，跟八爺比起來也不遑多讓，隻是李家從不出世，他們的規矩多得很。”
    李家有四不算，無緣無分不算；看不順眼不算；將死之人不算；命定之人不算。
    就這四條規矩便足以勸退所有想結交李家的人。
    所以雖然李家算命很牛，但個個牛脾氣又死板，到現在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們。
    據說他們是唐代風水大師李淳風的後代，曆代都為皇帝服務，後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避世了。
    小花解釋地清楚，在李老端著銅鍋上來前及時噤了聲。
    而紀初桃也察覺到，所謂的李老在擺放銅鍋的時候，目光還是隱晦地落在了她和張起靈身上，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黎簇一直眼觀鼻鼻觀心，坐在那裏不說話，端著茶杯猛灌，偶爾才會偷偷看一眼小哥他們倆。
    隻是一個插曲，紀初桃也不想深想。
    如果這個李老真想把主意打到他們身上，那再另當別論。
    外麵漫天大雪，屋裏銅鍋熱氣蒸騰，一邊的陶爐燙著黃酒。
    通往後廚的門上掛了一個鳥籠，籠裏是一隻青綠羽尾的紅喙鳥，窗邊擺著幾隻油葫蘆，裏麵蛐蛐兒唧唧地叫。
    銅鍋的水清澈見底，漂浮著枸杞、紅棗還有幾種菌子，微末有一點清甜。
    清湯鍋底涮羊肉再加上一碗麻醬，是獨屬北京冬天的溫度。
    李老切出來的羊肉很薄，肥瘦相間，顏色特別漂亮，下到翻騰的沸水裏幾秒鍾就燙熟了，蘸上一層麻醬，唇齒生香。
    “可惜吳邪和胖子留在家打遊戲，吃不到這麽純正的羊肉味道。”
    紀初桃給自己塞了一大口羊肉，一點也沒有淑女的氣質。
    這時候黎簇才知道，為什麽這回桃姐和張老師身邊沒有跟著吳邪和胖爺，原來是在家排位上分。
    怪不得最近他和蘇萬登陸遊戲的時候，老看到他們兩個。
    “桃姐，你和張老師到花兒爺這裏了，那黑老師呢？怎麽也沒看到他？蘇萬還挺想他的。”
    每次上分的時候，他總能聽到蘇萬年念叨黑眼鏡，抱怨他很久沒回老宅了。
    紀初桃和小哥知道瞎子在哪裏，小花自然也知道，這不是什麽秘密，她索性直接講了出來。
    “瞎子現在在柬埔寨找人，估計要一段時間才回來。”
    提起蘇萬，她才想起來把這孩子給忘了，出來吃飯竟然沒叫他。
    黃酒溫好，小花捏著瓶口給幾人都倒了一杯，澄澈清亮的酒液像上好的黃玉，有幾分瓊漿玉液的味道。
    蘇萬的學校也在北京，隻是沒有黎簇考得好，上了個二本。
    如果吳邪在這，肯定會生出幾分恍惚。
    時間過的真快，當年還是上高中的幾個小屁孩，一轉眼大學都快畢業了。
    “你最近應該要出來實習了吧？”
    紀初桃忽然問道。
    她當年因為特殊原因，本碩博都在一個導師名下讀，所以並沒有畢業實習這一塊，但隱約記得大學好像是有這個要求。
    聽到這話時黎簇正在喝酒，差點把酒直接灌進鼻子裏。
    他確實是大三了，在一年就畢業，偶爾參加博物館和考古隊的文物搶救，收入其實還不錯，不像桃姐想象的那麽淒慘。
    黎簇選擇性忘記他上次連房租都交不起的那段時間。
    “確實是要實習，我和蘇萬都不準備考研了，等畢業就和好哥一起做職業救援。”
    受了瞎子的影響，蘇萬最後學的醫，黎簇的腦子和機變，楊好的身體素質強悍。
    三個人各有特色，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團隊。
    紀初桃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忽然又說了一句。
    “我有個隊伍要去沙漠，請你們三個護送怎麽樣？酬勞不少給你們，還可以開實習證明。”
    即便小花和小哥都知道她說的隊伍是什麽，但依舊被紀初桃一本正經的語氣噎了一下。
    沙漠兩個字深入黎簇骨髓，他到現在想起來都渾身發麻，心中仍舊會升起難以言喻的恐懼。
    “桃姐，你不會是要讓我再去一次那個地方吧？”
    曾經的那三個字重新翻滾在黎簇的舌尖，他端起酒杯，猛地灌了自己好幾杯黃酒。
    紀初桃微微一笑，嫵媚明亮的桃花眼變成了一彎月牙，潔白的貝齒也露了出來，看著黎簇，語氣輕輕。
    “你猜的沒錯，就是古潼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