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自家的孫子孫女，老太太的臉上才有種真情實感。
    她先收了勢，紀初桃自然也不是來砸場子的，跟著淡淡接了句。
    “我們是來旅遊的，早上兩個孩子給了我們不少蔬菜，小孩當家，我們也不能占便宜，所以帶點自己打的東西過來。”
    老太太點點頭，沒有說什麽，隻是目光仍在他們四個身上流連，陸雲則直接被她忽視。
    她的目光沒有遮掩，好像也不怕被他們發現。
    隻是那眼神實在渾濁，看起來像是時日不多了，讓胖子極其不舒服，他扭了扭身子，又撓撓頭，繼而率先打破寧靜。
    “老太太，那個麵具是怎麽個事兒，我剛聽說這個是祭祀用的？”
    胖子的話問的直接，本來沒指望回答，但老太太好像也不打算瞞著他們一樣，也作勢點了點頭。
    “的確是祭祀時候戴的，這是我們祭祀蛇神的規矩。”
    說起祭祀，老太太樹皮一樣的臉閃過失落。
    這話聽起來沒有什麽毛病，但紀初桃總覺得老太太那一閃而過的失落似乎並不單純，其中也許還有其他隱情。
    不過她不想多生事端，便沒有開口詢問。
    這時一直沒有什麽動作的吳邪忽然抿了一口向鵑倒的茶，眼瞼微微下壓，開口道。
    “怪不得向南和向鵑的中文講的好，原來是家裏的中文教育到位，老太太，您也跟向南爺爺一樣，是國內出來的嗎？”
    向南向鵑的爺爺之前說過，是中越邊境戰爭時的先遣隊，當時老爺子被炸彈炸了半邊身子後，是途經那裏的年輕老太太救了他一命。
    那時候不太平，老太太救了人之後，便把人直接給帶走了。
    畢竟一支小隊，活下來的就隻有老爺子一個。
    再後來兩人日久生情，便在泰國的深山裏定居下來，便是這獨目村。
    想起過去，老太太也不由動容，她自然聽得出吳邪的弦外之音，但她並沒有選擇戳破。
    “的確是國內逃亡出來的，不逃就會被打死，我們信仰的東西在當時容不下，隻能從邊境逃出來尋找生機。”
    老太太沒有指明是什麽時候，但結合這屋內的擺設和那兩個祭祀的麵具，幾人都能猜的出來她說的是那十年。
    紀初桃沒有親身經曆過，畢竟那些年她和張起靈都被困在格爾木療養院裏。
    縱使外麵世道再艱難，她也不覺得會比格爾木更讓她絕望。
    “原來如此。”
    吳邪恍然大悟，接著話鋒一轉，矛頭直指牆上的麵具。
    “那這個麵具是你們獨目村獨有的特殊裝飾嗎，我們也是第一次見這種祭祀麵具，還真挺感興趣的，您能不能給我們解解惑。”
    這話可以說是非常直接了，紀初桃眼底劃過一絲笑意。
    素白纖細的手指捧起茶杯，淺淺壓了一口冰茶，濃鬱的荔枝味道滿口生香。
    村子裏有個天然山泉泉眼，泉水清甜無比，極適合用來泡茶，向南每天清晨都會去打兩桶回來，一桶他和妹妹喝，另一桶則給奶奶煎藥。
    今天小丫頭用來泡茶的便是那一桶還沒動過的山泉水，冰涼沁人、香氣嫋嫋。
    吳邪的話似乎問住了老太太，但紀初桃餘光瞧過去時，發現她隻是氣定神閑地坐在主位，兩隻手交疊撐在拐杖上，沒有絲毫要回答的意思。
    她不說話，吳邪也沒有再挑起話題，大有老太太不答，他們就坐到地老天荒的架勢。
    不過令他失望的是，這奶奶顯然不是一般的老太太，絲毫沒有被吳邪的心理戰打敗，甚至目光還在紀初桃他們四個身上掃視。
    堂屋再一次陷入凝滯的安靜。
    “奶奶，您怎麽起來了？”
    向南驚訝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打破堂屋詭異的寧靜，他快步跑到奶奶和妹妹旁邊，上下打量檢查奶奶有沒有什麽不對。
    小小十三四歲的少年，一家以主的模樣十足。
    這一家孤兒寡婆，生活又不富裕，倆小孩精瘦黝黑不說，老太太還一身病氣，吳邪就是想逼問出點什麽，此刻也忍不下心。
    他頗為無奈地看向小桃子，隨後就發現對方微微搖了搖頭。
    意思很明顯，讓他不要問了。
    倒不是紀初桃不忍心，而是她認為老太太並不會和他們講實話，兩方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就算他們憐惜向南和向鵑兩個孩子，又能幫助他們幾時呢？
    而且老太太身體周圍的陰氣非常奇怪，似乎是有意識地環繞在她身上，聯想到那兩塊祭祀用的麵具……
    少女斂眸，又淡定地壓了一口清茶，將所有的好奇全部平複下來。
    這世界上他們不知道的東西還太多了，也沒有必要每一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有了兩個小孩，堂屋的氛圍頓時變得和諧起來，一直不敢說話的陸雲此刻也察覺到氣氛的緩和，趕緊拉開自己的書包。
    裏麵大大小小裝了十幾袋零食，讓倆孩子的眼睛都直了，小臉這才顯露出幾分這個年紀應該有的稚氣。
    “胖叔，你們不是想去村子逛逛嗎？我和鵑一會兒就帶你們走走。”
    向南和向鵑從小就在村子裏長大，對周圍的山塢地貌、風土人情最是熟悉，之前向爸還在的時候，在他的的帶領，兩個孩子還時常上山打獵。
    如今孤兒寡婆，家裏積蓄用去大半，這才有些入不敷出。
    倆孩子也懂事，從不多花一分錢，賺來為數不多的錢都要用在奶奶身上。
    “成啊，那你們兩個現在就帶我們去出去吧，中午胖叔做好吃的給你們。”
    胖子是真心疼這對兄妹，他不能把人帶走，但是在清邁的這幾天，帶他們吃幾頓飯還是沒問題的。
    聽到胖子說要做好吃的，向鵑黑瘦的小臉一喜，下意識看向對麵坐著的紀初桃。
    “那我可以和仙女姐姐一起吃飯了嗎？”
    她從沒見過像姐姐這麽好看的人，如果能和姐姐一起吃飯，她是不是也能變得更好看一點？
    年僅十三歲、心思單純的小向鵑開心地想。
    小孩子臉上藏不住事，紀初桃隻掃了一眼便猜到小丫頭在想些什麽。
    而且她自覺和小向鵑有眼緣，當然也不會打破小丫頭的希望。
    “小鵑想和姐姐一起吃午飯嗎？那中午姐姐和哥哥們還有胖子叔叔帶你們去酒店那邊吃飯好不好？”
    麵對單純的向鵑，紀初桃的聲音柔和地不可思議。
    小向鵑一聽，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變得比星星還要亮。
    不過雖然激動萬分，但她並沒有直接答應下來，而是拉住哥哥的手，眼睛詢問地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奶奶。
    老太太一直默默地看著孫子孫女臉上許久沒出現的快樂，擰緊的心口一鬆，語氣也緩和下來。
    “在村子轉轉，別帶人去危險的地方，把家裏配置的香包給哥哥姐姐們送一個。”
    老太太說的是泰語，在場除了紀初桃以外沒有人聽得懂，不過其他人看兄妹倆瞬間雀躍無比的表情就知道，老太太肯定是鬆口了。
    不過他們總歸是陌生人，雖然老太太答應了倆孩子可以和胖子他們吃飯，但也提出了一點要求。
    就是中午留在他們家吃。
    樹屋酒店距離村子雖近，但始終還是有些距離，又沒有大路，老太太的擔心情有可原。
    紀初桃思考了兩秒就同意下來，眸光不著痕跡地落在那兩個麵具上，想著一會回來時再抽空研究下。
    向南和向鵑都才十三歲，不過在家裏的教育下，兩個孩子都十分具有契約精神。
    說好帶他們逛村子，放好背簍後，倆孩子就像模像樣地拿著兩麵小旗子，打頭帶著紀初桃他們在村子裏逛蕩。
    “姐姐姐姐，你知道我們村子為什麽叫獨目村嗎？”
    向鵑快樂地像隻小鳥，沒一會就從前麵跑到了走在後麵的紀初桃和張起靈身邊。
    說起自己的村子，小丫頭整個人都變得神采奕奕。
    看得出來，她對自己生在村子裏十分自豪。
    紀初桃本來還正在和小哥聊那個獨眼麵具，看到小丫頭跑到他們身邊賣了個關子，十分捧場地順著問道。
    “姐姐不知道，那小鵑可以告訴我嗎？”
    向鵑興奮地猛點頭，稚嫩的聲音慢慢講述著村子的故事。
    她和哥哥向南的年紀都還小，大部分關於村裏的傳奇都是小時候聽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講的。
    獨目村一開始其實並不叫獨目村，而是叫蛇神村。
    曾經蛇神村和周圍的幾個古村落都是一個部落，因為某些原因，蛇神村的村民從部落中分離出來，組成了新的村落。
    據說蛇神村這個名字，就是因為獨立出來的村人全部信奉蛇神而出現的。
    幾百年前，因他儂山爆發了蛇災，無數的毒蛇傾巢而出，將山上的幾個村子團團圍住。
    往常防蛇的方法全部失靈，毒蛇見到活物就咬，完全喪失了本性。
    村子橫七豎八地躺滿了被毒蛇咬死的人和動物，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整個因他儂山都遍布著濃鬱的血腥氣。
    “奶奶說，幾百年前，我們的先祖因為做錯事所以引得蛇神發怒，毒蛇屠村是蛇神對我們的懲罰。”
    向鵑似懂非懂地傳遞著自己從奶奶那聽來的故事。
    “為了平息蛇神的怒火，幾個村裏剩下的村民聚在一起，共同祭祀了蛇神，可毒蛇仍在村子周圍盤繞。”
    恰逢當時有一群戴著獨眼麵具的人，他們經過村子，一眼便瞧出了村子的異樣。
    那獨眼麵具對毒蛇似乎有種特殊的震懾作用，戴麵具的那些人走過的地方，蛇群紛紛退散。
    為了幫助村子，獨眼麵具的人們在此留了下來，將麵具的製作方法教給了剩下的村民，並且教授他們新的供奉蛇神的方法。
    獨眼麵具救了村子，所以後來為了紀念，蛇神村改名為了獨目村。
    獨目村的每一個村民家裏幾乎都有兩到三個的獨眼麵具，並且他們每個人都會雕琢獨眼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