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相縣將顫栗渾身,關雲長離城紮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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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將的指節在箭垛上爆出青白,青銅獸麵下傳來牙關相錯的碎響。當那道橫亙天地的刀光劈開晨霧時,他的膝蓋突然像被抽了筋的麋鹿般發軟,鐵護脛撞上城磚的悶響驚醒了三隻棲在雉堞的寒鴉。他急將雙掌拍向垛口,甲片在青磚上犁出兩道火星,掌心尚未結痂的傷口再度崩裂,鮮血順著磚縫滲入六百年前築城者的指紋。
    西風送來第一聲馬嘶的刹那,整段城牆突然活過來般戰栗。垛口處的弩手踉蹌著撞上望山鏡,青銅窺管裏映出的那雙丹鳳眼讓他喉間迸出幼獸般的嗚咽;正在絞緊床弩的士卒鬆開了絞盤,生牛皮索反彈的破空聲裏混著三支透甲錐墜地的脆響;箭樓上的了望兵打翻了銅燈,滾燙的燈油沿著馬道流淌,將二十年前嵌在磚縫裏的箭鏃熔成暗紅淚痕。
    "是...是斬華雄的..."某個新兵顫抖的尾音被風卷上城樓,在十二麵戰旗間撞得粉碎。他手中的長矛正順著傾斜的城牆緩緩下滑,矛尖與青磚摩擦發出的吱呀聲,恍若厲鬼用指甲刮擦棺槨內壁。相鄰敵台上的弓手突然扔下角弓,捂著眼睛蜷縮進箭垛陰影,指縫間溢出的血絲染紅了昨夜才浸過魚膠的弓弦。
    守將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鐵護頸裏滑落的冷汗在鎖子甲上凍成冰珠。他聽見身後傳來木梆墜地的聲響,接著是陶甕沿著馬道滾動的轟鳴——某個運送金汁的民夫癱坐在了地上,沸騰的糞汁在甕中翻湧的咕嘟聲,竟與三十裏外黃河解凍的響動別無二致。更遠處,正在搬運狼牙拍的輔兵們僵成了石俑,新淬的蒺藜尖刺紮進掌心也渾然不覺,血珠滴在結霜的拍杆上,綻開朵朵紅梅。
    當"關"字大纛完全展露的瞬間,城牆西北角的望樓突然迸出裂帛般的慘叫。兩個戍卒發瘋似的撕扯著皮甲,仿佛那抹刀光已剖開了他們的髒腑。其中一人縱身躍下城牆,鐵劄甲刮過垛堞的火星在空中劃出幽藍弧線,墜地時的悶響驚得三百步外的青州戰馬都揚起前蹄。
    守將的指甲在磚縫裏生生折斷,他借著劇痛挺直脊梁,卻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城牆上扭曲成佝僂老嫗。腳下傳來粘膩的觸感,原是某個裨將打翻的蜜漿正漫過他的鐵靴——十日前府衙裏潑灑的蜜漿,此刻竟在城頭重現。他忽然想起那個被流矢貫目的新兵,少年眼窩裏湧出的,或許正是此刻順著城牆蜿蜒的猩紅溪流。
    他忽然嗅到三十年前西涼鐵騎掀起的煙塵——那些裹著腥膻氣的馬蹄曾踏碎函穀關的晨霧,鑲鐵馬槊挑起的腸肚在朔風裏凍成絳紫冰棱。彼時他不過是個執旗小校,看著董卓的玄甲重騎如黑潮漫過崤山,可胸腔裏跳動的分明是滾燙戰鼓,而非此刻在鐵甲下抽搐的、這團被黃河冰淩刺穿的爛肉。
    城牆在劇震中簌簌落灰,六百年前的築城者指紋被鮮血浸得發亮。守將的瞳孔突然映出雙重幻影:二十歲的自己正擎著殘破的漢旗,旗槍洞穿西涼狼騎的咽喉,溫熱血漿在虎口凍成赤玉扳指;而此刻五十歲的軀殼卻在鐵甲裏萎縮,連城頭漫過的蜜漿都像要溺斃這具被恐懼蛀空的皮囊。當年直麵董卓時折斷的三根箭矢仍嵌在肩胛,每逢陰雨便隱隱作痛,卻遠不及此刻關羽未至的刀風刮骨。
    守將喉頭泛起的鐵鏽味裏混著鹹腥汗水。鐵劍劈在箭垛上迸出火星,西北角望樓傳來的裂帛聲愈發淒厲,某個戍卒撕開的皮甲下露出潰爛的箭瘡,膿血順著夯土城牆淌成蜈蚣狀的暗痕。
    "金汁甕上垛!"守將的吼聲被熱浪蒸得發脆。陶甕沿馬道滾動時潑濺的糞汁在磚石上滋滋作響,黃綠煙瘴裹著盛夏的蠅群直撲人臉。
    赤色大纛刺破地平線時,城牆磚縫裏六百年前的糯米灰漿正在軟化。守將鐵護頸裏積著的汗漿突然順著甲葉流下,在胸腹甲片上衝出蜿蜒溝壑。他看見自己映在"關"字旗上的影子詭異地扭動著。
    拒馬木刺夯入地麵時激起漫天黃土,某位老卒突然跪地嘔吐——昨夜偷喝的酸漿在胃袋裏發酵成綠沫,與三百步外正在架設的井闌投下陰影同樣顏色。守將劍柄上纏繞的牛皮被汗浸透,他忽然聽見三十裏外黃河纖夫的號子,那聲調與周倉喝令紮營的嗓音絞成灼熱的繩。
    鐵劍當啷墜地的聲響驚醒了城頭上凝固的空氣。守將歪斜的鐵盔突然滑落,露出滿是冷汗的額頭,那道在甲胄下抽搐的青筋終於停止跳動。當關羽的赤兔馬調轉馬頭,赤色大纛裹挾著晨霧向東南方向遊移時,整段城牆仿佛突然被抽走魂魄,癱軟在熹微的天光裏。
    最先打破死寂的是西北角望樓的木梁,在顫抖中發出如釋重負的呻吟。某個蜷縮在箭垛後的弩手突然放聲痛哭,淚水混著血水將浸透魚膠的弓弦洇成深色。運送金汁的民夫癱坐在滾燙的陶甕旁,蒸騰的糞汁熱氣模糊了他渙散的瞳孔,而那些原本舉著狼牙拍的輔兵們,此刻才驚覺掌心早已被蒺藜紮得血肉模糊。
    守將扶著城磚緩緩坐下,鐵護脛與青磚碰撞的聲音輕得如同歎息。他望著城牆下蜿蜒的血痕,那道被蜜漿與金汁汙染的磚縫裏,六百年前築城者的指紋正在血色中漸漸淡去。不知何處傳來戍卒解下皮甲的窸窣聲,甲片墜地的清響像一串終於鬆弛的銅鈴。
    西風送來三百步外青州戰馬的響鼻,卻不再裹挾令人戰栗的壓迫感。某個新兵癱倒在弩床旁,無意識地摩挲著昨夜磨利的箭矢——那些為抵禦關羽而準備的殺器,此刻在晨光中泛著冷寂的光。老卒吐出最後一口酸漿,望著天邊遠去的赤色旌旗,忽然想起年輕時在灞橋見過的晚霞,紅得同樣驚心動魄,卻不再帶著致命的肅殺。
    守將撿起跌落的佩劍,劍柄上被汗水泡皺的牛皮硌著掌心尚未結痂的傷口,卻不再像關羽刀光下那般鑽心剜骨。城牆磚縫裏滲出的血水已凝固成暗紅紋路,宛如六百年歲月裏無數次重複的、關於生死的古老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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