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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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許攸話鋒陡然一轉,眼中精光爆射,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銳利。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在沮授和田豐臉上掃過:“因為此計之關鍵,不在呂布是否真心助我,亦不在王匡是否攔路,而在於——‘勢’!”
    “勢?”沮授若有所思。
    “正是!”許攸手指重重一點案幾,“呂布,豺狼也,貪利而無義,更無遠見。我此去並州,絕非奢望其真能出兵為我冀州火中取栗。我要的,是借呂布之名,行‘造勢’之實!”
    他語速加快,條理分明:“其一,造勢於曹操!曹孟德新敗於豫州,折損兵馬,正自舔舐傷口,驚魂未定。若此時,並州呂布‘有意’東出河內、南下潁川的風聲,悄然傳入許昌……元皓兄,公與兄,試問曹操聞之,當如何?他本就疑心甚重,豈能不懼?豈能不防?”
    “其二,”許攸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造勢於王匡!王匡踞守河內,如同卡在我冀州與中原之間的一根毒刺。明公深恨之,然因其據險而守,急切難下。若呂布‘有意’借道河內的消息傳出,王匡必然緊張萬分,如臨大敵!他會將更多兵力、精力用於防備西麵的呂布,以及可能與之呼應的我冀州軍。其境內守備,反而可能因此出現可乘之隙!此於我冀州而言,豈非好事?若有機可乘,明公或可遣一上將,伺機而動,即便不能一舉拿下河內,也能不斷騷擾消耗,令其疲於奔命!”
    “其三,”許攸聲音帶著一絲冷酷,“造勢於呂布自身!我攜重禮往說呂布,縱其不出兵,然錢帛動人心,官爵誘人誌。呂布及其麾下,豈能毫不心動?我正好可借此窺探其內部虛實,將領心思,乃至與李傕、郭汜等人的關係究竟僵至何等地步。此等情報,於我冀州日後圖謀並州,價值千金!更甚者,若操作得當,或可挑動呂布與李、郭等人矛盾加劇,令其自相攻伐,則我冀州坐收漁利,豈不美哉?”
    許攸說完,靠回椅背,慢悠悠地端起已然微涼的茶水,呷了一口,看著對麵陷入沉思的二人。
    “故而,攸此行,名為結盟呂布共圖青州,實則為明公布下三重迷霧:一惑曹操,使其分兵西顧;二擾王匡,使其寢食難安;三探呂布,亂其並州之局。無論呂布出兵與否,王匡攔路與否,隻要這‘勢’造起來,這水被攪渾,於我冀州而言,便是有利無害!至於呂布真出兵……嗬嗬,那反倒是意外之喜了,雖可能性微乎其微,然即便其真能突破王匡阻攔,與曹操血戰一場,無論勝負,消耗的也是他並州與潁川的實力,於我冀州,仍是大利!”
    “此番出行,我為的已不是青州一時之局,乃為明公日後之千秋大業。”
    書房內一片寂靜,隻有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沮授與田豐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恍然。
    良久,沮授緩緩吐出一口氣,對著許攸鄭重拱手:“子遠深謀遠慮,授……佩服!此計若成,確可不動聲色,攪動南方與西方局勢,為我冀州贏得喘息布局之機。隻是……”他仍有疑慮,“如此機謀,若被呂布或王匡識破……”
    許攸哈哈一笑,帶著幾分自負:“公與放心!攸自有分寸。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真真假假,方為謀道。他呂布、王匡,未必有這般眼力。縱使看破一二,其自身利益糾纏,亦難輕易破局。此計,可行!”
    田豐雖仍覺得有些弄險,但也不得不承認,許攸的分析極有道理。他沉聲道:“既如此,子遠此行,務必謹慎。並州乃虎狼之地,呂布更非善類,一切以安全為上。”
    許攸收起笑容,正色道:“多謝元皓兄關懷。攸省得。”他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明日我便啟程。這並州風雲,便由我許子遠去攪動一番!”
    許攸話鋒忽然一轉,語氣變得意味深長:“並州一行,我已有謀計,隻是於青冀邊境戰局,恐無助益。二位今夜來我府上,探討這無關的並州之行,倒不如……移步去審正南府上一行。”
    沮授目光一凝:“子遠的意思是?”
    許攸壓低了聲音,身體微微前傾:“攸之所見,黑山張燕處,方是此番布局之關鍵!張燕麾下黑山軍,雖多為流民草寇,聚散無常,然其眾甚多,熟悉太行地勢,來去如風。其活動範圍,正卡在冀、並、青三州交界之處,如同附骨之疽。若能說動張燕,令其全力出兵,襲擾青州西部郡縣,甚至深入青州腹地……”
    他眼中精光閃爍:“其效果,遠勝十萬精兵陳兵邊境!青州軍必疲於奔命,民心惶惶,糧道受阻。屆時,劉玄德兄弟首尾難顧,我冀州主力再尋機而動,方有可乘之機!審正南負責聯絡張燕,其間分寸把握,饋贈多寡,承諾輕重,乃至如何督其全力辦事而非敷衍塞責,才是真正值得細細斟酌的要害之處!二位兄長若欲為明公分憂,此事,方是用力之處。”
    一番話,如撥雲見日,將並州之行的虛妄與黑山策略的實利剖析得清清楚楚。
    沮授與田豐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與凝重。田豐更是猛地一拍大腿:“子遠一言,驚醒夢中人!確是此理!公與,我們……”他看向沮授,意思已然明了。
    沮授沉穩地點點頭,向許攸拱手:“多謝子遠坦誠相告,解我二人之惑。並州之行,雖成效難料,然子遠亦需謹慎,呂布反複無常,需防其無信。”
    許攸微微一笑,重新端起茶盞,恢複了那副懶洋洋的樣子:“攸省得。不過是與虎謀皮,虛應故事罷了。二位兄長若要去見正南,此刻時辰雖晚,但以正南之勤勉,想必尚未安歇。”
    送走匆匆離去的沮授和田豐,許攸獨自站在書房門口,望著院中那輪清冷的秋月,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
    夜風更冷,他攏了攏衣袖,轉身掩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