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州，全境已經被落仙宗占領。
    在樞州與天微垣交界處，靠近天微垣一側的官道上，雲長道策馬而立，有些憂心地望著遠方。
    雲長道身側，是人噤聲，獸裹布，默默行軍的獸墟三州的軍隊。
    且隻有獸墟三州的軍隊。
    原已經投靠五皇子雲祁的雲州和淩州兩州，已經暗自改投了四皇子雲正。雲長道提議與雲祁互換勢力，打的就是削弱雲祁，增強自身的算盤。
    隻要將瓊、嵐、風三州的軍隊和勢力接應到汐州大本營，尤其是戰力最強的嵐州和風州軍，那麽雲祁一係將會徹底衰落，陷入四方角逐絕對的劣勢。
    就憑這些獸墟三州和樞州的軍隊，根本無法支撐雲祁爭霸。也就隻有一個鎮戎戍還能拉出來，但鎮戎戍的精銳已經盡喪帝京。
    可以說，雲祁此次，是被雲正算計了。
    在雲長道不斷遠眺的目光中，一名斥候急匆匆的趕來，對雲長道稟報道：“殷離火已經出現在汐州邊境，陛下命我來傳話，讓國公爺依計行事。”
    聞言，雲長道臉上的憂慮之色才稍解。微不可察地點點頭，腳下用力，戰馬抖了抖頭，朝著兩方約定的地點而去。
    “此局若是功成，我皇的處境便可一舉逆轉。到時再想辦法將落仙宗的矛頭挑向戍州，待老皇身死，便可一舉定鼎帝京。”
    如是想著，雲長道一行人朝著雙方約定的地點而去。
    獸墟三州的兵馬，匯成一條沉默的長龍。他們甲胄大多陳舊，不少地方的金屬黯淡無光。然而，就是這些裝備簡陋的軍隊，隊列行進間，步伐卻沉穩得驚人。
    隊伍最前方，雲長道當先。
    與曆硯舟約定的接頭之地就在太微垣邊境的一處小城之外。
    他身後，約三個馬身的位置，三騎並行。
    束州州牧斛律蒼一，身形魁偉，臉龐堅硬。他的手隨意地搭在腰間那柄長柄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眼神盯在雲長道的背影上，毫不掩飾其中的陰鷙與近乎沸騰的怒火。
    若非為了與雲祁的約定和此刻共同的危局，斛律蒼一恐怕早就將雲長道碎屍萬段了。
    “等到了接頭的地點，見到曆硯舟，一定要想辦法留下幾個。否則，五殿下危矣。”
    鎮州州牧風於肇則顯得內斂許多。
    他麵龐清臒，三縷長須隨風輕拂，一身青色袍，在這肅殺的軍伍中格格不入。
    禁州州牧淳於季方是三人中最年輕的。此刻他正側過頭，壓低聲音，語氣裏充滿了被強行壓抑的暴躁：“斛律兄，風兄！這姓雲的陰險狡詐，依我看，我們不如現在就斬殺了他，自行前往約定的地點。”
    年紀最長的斛律蒼一立馬製止住了淳於季方：“淳於賢弟切勿衝動，接頭的信號隻有雲長道知道。等見到曆硯舟，你二人看我臉色，定讓雲長道付出代價。”
    風於肇和淳於季方點點頭，齊聲回道：“都聽兄長的。”
    話說完，一聲極輕微、略顯刺耳的聲音傳來。
    聲音來自前方。雲長道勒住了馬韁，黑鬃馬不安地打著響鼻。身體瞬間繃緊，雲長道死死盯著前方那片名為雙口原的開闊地。
    那片開闊地，是一片巨大的窪地，兩座低矮的石丘突兀地矗立在窪地兩端，雙口原因此得名。
    “不對……”
    雲長道眉頭緊皺，盯著眼前的雙口原，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嗚——嗚——嗚——”
    仿佛是為了印證雲長道的預感，淒厲而短促的號角聲，猛地從雙口原四周炸響。
    聲音撕裂了雙口原無數年來的死寂，帶著冰冷的穿透力，蠻橫地撞進每一個獸墟三州士兵的耳中。
    緊接著，地平線那原本空無一物的盡頭，翻滾起一片浪潮。
    一麵麵代表著落仙宗的旗幟在雲長道眼中翻卷。旗幟之下，是連綿不絕、填充了整個視野的玄甲。
    玄甲無聲，不斷湧動，轉瞬間便將整個雙口原連同窪地中的獸墟三州軍隊，徹底包圍。
    “是落仙軍！”
    雲長道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變得慘白，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了一下。
    “怎麽可能……，落仙宗怎麽可能還會有餘力分兵至此？！”在雲長道的震驚中，人潮在距離獸墟三州軍陣約兩百步的地方停下。
    軍陣前方，浪潮無聲地向兩側分開。一騎緩轡而出。
    馬上，落仙宗宗主梁方夏提著一柄長劍，來到了軍陣的最前方。
    梁方夏的目光，穿透混亂的獸墟軍陣，精準地落在最前方雲長道的身上。
    “你們屬於落仙宗的哪一部分？！”
    雲長道心中焦急，按理來說，落仙軍已經全部牽製，斷不可能再有餘力來阻擊他們。
    “鏗——！”
    沒有回答，隻聽一聲劍鳴響起。一道青碧色劍光，自梁方夏身前驟然亮起。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道恐怖絕倫的劍光。仿佛隻是一道意念的閃動。前一瞬，它還在梁方夏身前；下一刹那，它已經橫貫了兩百步的空間，如同瞬移般出現在雲長道的麵前。
    雲長道瞳孔驟縮，臉上凝固著驚駭。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那道青碧色的劍光，已然臨身。
    等時間重新流動起來，雲長道臉上的表情依舊定格在驚駭上。
    他騎在馬上的身體甚至微微晃了一下。然後，那顆戴著束發冠的頭顱，才平穩地離開了脖頸，向著一側滑落。
    屍身失去了支撐，軟軟地從馬背上栽倒，“噗通”一聲砸落。
    雙口原上，一片沉默。
    “殺！”
    短暫的死寂之後，黑壓壓的落仙軍陣，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嘶吼。反觀獸墟三州的軍陣，則瞬間陷入了巨大的混亂和恐慌。
    雲長道，僅僅是一個照麵，就被梟首。
    “結陣！禦敵！”
    咆哮響起，壓下了軍陣中的騷動。斛律蒼一雙目赤紅，抽出腰間的戰戟，一股暴戾的氣息爆發出來，強行穩住了束州軍卒搖搖欲墜的士氣。
    “束州兒郎！死戰！” 他怒吼著，戰戟直指前方梁方夏的身影。
    與此同時，風於肇清瘦的身影在飄出，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對長僅尺餘、薄如蟬翼的淡青色彎刀。
    刀刃上流轉著風旋，發出嘶嘶的裂帛之聲。
    他清喝一聲：“鎮州，風刃陣！起！”
    隨著他的號令，鎮州軍陣中，那些手持彎刀的士兵身上，都開始彌漫起微弱的風靈之力，迅速連接成片，一股切割一切的風暴氣息開始凝聚。
    淳於季方見雲長道身死，非但沒有畏懼，反而激起一股狠戾。他暴喝一聲：“禁州！隨我殺！”
    手中一柄門板寬的厚背斬馬刀高高揚起，刀身亮起土黃色的厚重光芒，一馬當先，就要率領本部精銳甲士，朝著看似最薄弱的落仙軍左翼發起衝鋒，試圖撕開一道口子。
    就在三州州牧各自出戰，試圖穩住陣腳、組織反擊的同時，三道強大的氣息自落仙軍中悍然衝出，目標明確，直取三人。
    一道烏光，快逾閃電。那是一杆通體烏黑的長槍，槍身劃過，帶起爆鳴。
    槍名驚蟄，是現任執法殿副殿主，梁機的配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