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極冷的嗤笑，從他緊抿的唇間逸出。下一秒，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雲祁動了。
    沒有後退，沒有祈禱，更沒有惶恐跪拜。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靴底重重踏在祖血玉璧邊緣，身體微微前傾，直視那幽深的孔洞。右手探向腰間，隻聽一聲龍吟，一道刺目的寒光撕裂了祭台上的空氣。
    沒有絲毫猶豫，雲祁左手五指箕張，狠狠按向祖血玉璧的黑色璧麵。
    “朕的路，神鬼不阻，縱使是列祖列宗，現在也隻有對我俯首跪拜這一路可走！”
    他低吼出聲，與此同時，右手上的刀劃出，毫不猶豫地斬向自己按在玉璧上的左掌掌心。
    嗤——！
    殷紅的帝王之血從深可見骨的創口中噴湧而出，潑灑在祖血玉璧之上。
    甫一接觸冰冷光滑的玉璧，並未如常流淌滑落，反而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吸附，以驚人的速度，順著玉璧表麵那些紋理，瘋狂地蔓延、滲透。
    接下來，那漆黑如夜的玉璧，貪婪地吞噬著潑灑其上的鮮血。
    血液所過之處，玉璧內部仿佛被點燃，亮起一條條、一片片妖異的血紅色脈絡。這些血線在深邃的玉質中急速流竄、交織、蔓延，構成了一幅龐大的血色圖騰。
    整個環形玉璧，仿佛從沉睡中被強行注入了生命，瞬間變成了一輪巨大的血月。
    壇頂那狂暴的罡風，被這血氣與雲祁身上屬於帝王的凶戾之氣狠狠扼住，尖嘯聲戛然而止。
    原本那些震顫不休、發出嗡鳴的先祖牌位，嗡鳴聲驟然低落，變得斷斷續續，充滿了哀鳴，最終徹底沉寂下去。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啟運壇。
    風停了，聲息滅了。隻有那巨大的祖血玉璧，兀自散發著幽幽的血光，映照著雲祁那張因失血和狠厲而微微發白的側臉。
    他依然保持著按掌於玉璧的姿勢，刀鋒上，一滴粘稠的血珠緩緩滑落，砸在玉階上。
    他緩緩抬起頭，玉旒上的珠串激烈晃動，碰撞出聲音。眼眸透過晃動的玉珠，掃過壇下的一道道臉孔。
    他的聲音不高，此刻卻充滿了威嚴，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廣場上空：“禮——成——！朕即天命！”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戍州朝廷的朝臣盡皆跪倒，那因為此次行動失利而已經潰散的人心，在此刻重新凝聚。
    祭祀完成，雲祁脫下了沉重的袞服冕冠，換回了玄色常服。
    他站在雲城最高點——昔日皇家觀星台上，負手而立，俯瞰著腳下這座祖城。
    灰黑色的瓦頂連綿起伏，街道縱橫交錯，卻空蕩寂寥。他帶來的玄甲銳士，此刻已化整為零，分散在祖城之中。
    “搜。”
    雲城，這座被曆代出雲皇帝視為根基、不斷修繕加固的祖庭，其真正的價值，或許從來不僅僅在於其象征意義。
    曆代出雲皇室之中一直有傳言，說這雲城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寶庫和堡壘。
    不過，這則傳言雖然沒有斷過，也從未被證實。如今，雲祁就要親自證實，那道傳言是否是真的。
    接下來的日子，雲城的每一處都被鎮戎戍仔細翻找。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在城西一處廢棄的皇家馬廄下炸開。
    塵煙彌漫中，露出一個巨大的、被層層禁製封鎖的暗窖。禁製的光芒在玄甲士用特製破陣錐的持續攻擊下，劇烈閃爍，最終不甘地熄滅。
    窖門開啟的瞬間，一股混雜著塵土的氣息撲麵而來，隨之映入眼簾的，是堆積如山的、閃爍著暗金色澤的粟米——這些粟米並非普通的糧食，而是現在修行界普遍在使用，蘊含微弱靈力、能強健軍士體魄的“金精粟”！
    數量之多，足以支撐一支十萬大軍數月之需。
    “報——！陛下！城南‘藏鋒閣’夾牆破除，發現‘神機院’秘藏圖譜副本七十三卷！涉及重弩、衝車、破甲錐！”一名渾身沾滿灰泥的將領單膝跪地，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呈上幾卷以堅韌獸皮製成的圖譜。
    “陛下！城東‘寒泉宮’舊址，掘開泉眼下方三丈，起獲寒玉髓三百方！其寒氣可淬煉玄兵，鋒芒倍增！”又一騎飛馳而至。
    “報！……”
    ……
    好消息接連不斷傳來。雲祁端坐於一個巨大的石椅上，臉上明顯有欣喜之色。
    “雲陽那個廢物，若朕當初是他，借著雲城的這些東西，今日早就登臨大寶了。”
    不出片刻，大祭司雲襄進入殿中。
    他的臉色異常凝重，先是對雲祁一拜，而後沉聲道：“陛下，奉天殿基座之下，破開七重封靈法陣，發現一處地宮入口。入口處，有太祖親筆所刻的‘鎮國武庫，非社稷傾覆不可輕啟’的警示……”
    “帶路！”
    雲祁猛地站起身，玄色衣袍帶起一陣勁風。
    這鎮國武庫，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毫不猶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奉天殿的廢墟已被徹底清理出來。
    巨大的石基裸露在深坑之中，基座中央，一個幽深、傾斜向下的洞口暴露無遺。洞口邊緣的巨石上，一行以指力深深刻入、曆經風霜依舊清晰文字映入眼簾：“鎮國武庫，非社稷傾覆不可輕啟！擅入者，魂消骨滅！”
    洞口邊緣，散落著斷裂的玄鐵鎖鏈碎片和黯淡碎裂的符石。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息從洞內彌漫出來。
    “開！”
    早已準備多時的玄甲力士，推動著巨大的絞盤。沉重的玄鐵閘門被一寸寸艱難地吊起，露出了下方更為寬闊的通道。
    雲祁沒有絲毫猶豫，第一個踏入那散發著煞氣的黑暗之中。
    親衛們緊隨其後。慘白的光芒刺破地宮許久的黑暗，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個龐大的地下空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如同黑色森林般整齊排列的龐然大物。
    那是弩車。
    通體由一種閃爍著幽暗金屬光澤、沉重無比的“玄煞鐵”鑄造而成。巨大的弩臂如同巨龍的翼骨，其上纏繞的弓弦，粗如兒臂，呈現出一種非金非革的暗紫色光澤，散發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張力。
    弩臂下方，是精密的齒輪組和絞盤結構。弩車下方，是帶有鐵輪的沉重底座。每一架弩車旁邊，都整齊碼放著如同短矛般粗長的巨大弩箭，箭杆上銘刻著細密的破甲符文。
    更深處，更多的器械整齊排列。
    這裏，是出雲皇朝壓箱底的、用以在真正亡國滅種之際做最後一搏的終極武力。
    雲祁一步一步，緩緩行走在其中。
    一絲極淡、極冷的笑意，緩緩爬上雲祁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