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誌微微皺眉。
    “被領養，我也認為這是一件好事，怎麽，領養你的這對夫婦，他們有什麽問題嗎？”
    江生搖搖頭。
    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領養我的那一對夫婦，也就是我的養父和養母，這兩個人都來自於高級知識分子家庭，養父是個律師，西裝革履，文質彬彬的，養母是醫院的主治醫師，我當時特別開心，我和你想的一樣，感覺我是被上天眷顧的那一個，知道我加入了他們的家庭，和他們一起生活之後……我感覺自己見到了惡魔。”
    江生頓了頓，苦澀地笑了笑。
    “我的養母有些暴力傾向，她經常毆打和辱罵我，她是醫生，對人體結構的構造非常了解，她每次打我，都會毆打我身上又疼，又不會留下傷疤的地方，我印象很深刻，有一次我實在是受不了，拚命地反抗，她就用鋼尺砸我的腦袋，我疼得哇哇亂叫，她一邊罵我是賤命一條，一邊用尖銳的剪刀劃我的腦袋。”
    江生指了指自己頭頂上的十字傷疤。
    “這道傷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那次我差點就被她打死了，是養父救了我。”
    李誌的眼神顫抖，看向江生的時候，神情微微微微有些動容。
    但是他控製得很好，並沒有表現出來，警察這種職業，如果每一件事情都深深的共情，那麽職業生涯會非常痛苦，作為一名警察，李誌的情感早就開始變得麻木了。
    “那麽至少，你的養父對你還不錯。”
    李誌長出一口氣，努力在一團冰冷的信息之中挑出幾個溫暖的字眼。
    江生微微挑眉。
    “我的養父……嗬，他是個變態，他是戀童癖，他每個晚上都會和我睡在一起……他對我做的那些事情，有時候真的不如讓養母打我幾頓來的痛快，你能想象嘛，我那時候不過就是個6歲的孩子，很多東西還不懂，不僅要接受養母的暴力行為，養父還會時不時的對我進行侵犯，其實這都不是最可怕的……李誌警官，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麽嗎？”
    李誌微微愣神，從煙盒裏拿出了一支香煙，他的食指和拇指夾著香煙，骨節分明的大手有些顫抖。
    他沉默地搖了搖頭。
    “最可怕的，是我什麽都不懂，我那時候不知道自己是在被侵犯，也不知道我的養母毆打我是不對的，我隻知道我很痛苦，而他們也隻是告訴我，我必須要忍受痛苦，因為他們收養了我，他們給了我一口飯吃，所以我就應該承受他們的暴力與侵犯，我那時候真的以為，所有被領養的孩子，都是這樣過來的，我甚至還認為自己做得不夠好，每天想各種辦法討好我的養父養母……”
    李誌猛地吸了一口香煙。
    他沉默了良久。
    “那你總有一天會知道吧，他們是在犯罪！他們的做法是不對的。”
    江生點點頭。
    “我初中的時候，上了寄宿中學，初中的時候，我對法律已經有了一定的認識，說句題外話吧，關於暴力還有猥褻兒童這方麵的知識，我並不是在學習和課堂上了解的，反而是當時非常火的一部電視劇，裏麵隱晦地演播了一些這方麵的內容，我當時心情很複雜……”
    江生的眉頭緊皺。
    “要怎麽給你形容呢，就好比說你已經習慣於每天早上喝一杯牛奶，但是突然有人告訴你，你早上喝的牛奶是毒藥，很荒謬對不對，但我當時就是這個心情。”
    李誌抿了抿嘴。
    “為什麽不報警。”
    “我報過警！哈哈哈哈！我當然報過警！”
    江生突然露出一副異常嘲弄的笑容。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我的養父可是一名律師啊，他深諳法律的嚴厲與可怕，同時也深諳這些嚴厲與可怕之間，有哪些或大或小的縫隙，一位德高望重的律師，一位救死扶傷的醫生，兩個站在了道德最高點的職業，我一個小小的學生，怎麽撼動得了。”
    江生講到這裏的時候，似乎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所以我能選擇的道路，隻有一條，那就是跑。”
    “逃離這個是非之地！遠離這個家庭……但是我上初中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我能跑多遠啊，我根本跑不掉，我逃跑了兩次，兩次都被養父母抓回去，在外麵，他們假裝關心我，關懷我，帶我吃好吃的，帶我去遊樂園裏玩耍，一回到家，養母用鞭子抽我，養父把我吊在床頭上……我被毒打，身上傷痕累累，因為身上有傷，養母不讓我上學，她一邊打我一邊讓我養傷，等我身上一個傷痕都沒有的時候，他們才再次讓我回歸課堂。”
    “我隻能忍受這一切，直到我上了高中。”
    “我上了高中之後，隨著年齡的增長，養父逐漸對我失去了興趣，養母打我的次數也變少了，那個時候，我們之間的關係最為緩和，我發現我的養父和養母似乎沒有什麽感情基礎，兩個人在一起，似乎更像是搭夥計過日子，就當我以為一切噩夢都要結束的時候……他們又去領養了一個孩子。”
    江生的神情開始變得激動，他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
    “他們從我所在的福利院，領養了一個女孩，取名字叫江朵朵，我的妹妹！多麽諷刺啊，多麽諷刺啊，當時的餘姚日報還報道過他們，說他們善良，說他們慷慨，說他們既有文化又有愛心，餘姚老夫婦收養一子一女，江家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美美滿滿，這世界上就隻有我一個人知道，這篇報道的背後有多麽黑暗……”
    聽到這裏，李誌終於忍不住了。
    “這還是人嗎？牲口啊？一個律師，一個醫生，都是讀書人，都是接受過高級教育的人，為什麽這麽畜生！”
    李誌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煙，雙眼瞪得渾圓。
    “然後呢！”
    他說話的語氣開始變得不善了起來，四仰八叉地坐在沙發上。
    “我想知道這對夫婦的到底有沒有受到法律的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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